羅又倫聽了，神色沒有絲毫變化，甚至連眼皮都沒擡一下，隻是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嗯，年輕人，總是要摔一跤的。”

“你去了新22師，好好做事。”羅又倫頓了一下，語氣依舊嚴厲，“不要再給自己惹麻煩。”

林安咬了咬唇，終究還是低聲應了一句：“是，長官。”

羅又倫看着她，又沉默了一瞬，最終輕輕歎了一口氣，轉身走了。他沒有再多說什麼，但林安能感覺到，他的态度并不像表面那麼冷漠。

“林上尉。”

她回過頭，看到尹副官站在不遠處，還是那身整齊的軍裝，臉上帶着一絲複雜的神色。

“尹副官？”林安微微一愣，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他。

尹副官走近幾步，目光落在她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皺了皺眉：“看你這幅樣子，黑了瘦了。”

林安擡手拍了拍自己的臉頰，笑嘻嘻地說：“是吧？每天搬麻袋，效果比軍訓還好。”

尹副官沒好氣地歎了口氣：“你還能笑得出來。”

林安聳聳肩，語氣輕松：“怎麼不能笑？難不成要哭？”

尹副官瞪了她一眼，随即又是無奈，又是帶着點微不可察的欣賞地搖了搖頭：“你這丫頭，就是膽子大得過了頭。”

他沉默了一下，語氣帶着點認真：“其實你知道嗎，長官們都知道你有才幹，隻是……你的性子太直了。”

林安笑容斂了些，沒有說話。

尹副官盯着她的臉，忽然輕輕咳了一聲，說：“走吧，我開車送你去新22師。”

林安一怔，“啊？”

尹副官面不改色，語氣平靜地說：“順路。”

林安忍不住笑了一聲：“這麼巧？”

尹副官不耐煩地擺擺手：“少廢話，趕緊收拾收拾。”

林安盯着他，眸光微微閃了閃。

他們都沒說破，但她知道——這是杜聿明的授意。

她心裡劃過一絲異樣的情緒，不是委屈，也不是感動，而是一種難以言喻的複雜。她知道，杜長官不能再用她了，但他終究沒有把她真的撇下不管。

她深吸了一口氣，低聲道：“好。”

尹副官沒再多說什麼，隻是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語氣恢複了幾分慣常的幹練：“走吧，抓緊時間。”林安點了點頭，快步往宿舍走去。

她知道，在第五軍，她不能再回到過去的位置，但她的長官們、她的朋友們，并沒有真的放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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汽車在崎岖的山路上颠簸，輪胎碾過枯葉和泥土，揚起一層淡淡的塵埃。林安坐在副駕駛，望着遠處的軍營，心裡竟然生出了一絲久違的熟悉感。

新22師的營地隐匿在叢林與山巒之間，簡單而整潔，士兵們忙碌地整理裝備、操練、搬運物資，一切井然有序。比起第五軍的軍部，這裡少了些許莊嚴的氣派，卻多了一份蓬勃昂揚的活力。

車子緩緩停下，林安剛跳下車，就看到前方一個熟悉的身影大步流星地朝她走來。

“林安！”

這洪亮的嗓音還未落地，人已經到了面前。

廖耀湘穿着一身筆挺的軍服，腳步帶風，臉上挂着熟悉的爽朗笑意。他直接伸出手來，重重拍了拍林安的肩膀，力道大得差點讓她踉跄一步。

“歡迎歡迎！”廖耀湘笑得暢快，“怎麼？到我這兒來，闆着個臉，是不是以為我會把你當個受處分的？”

林安被他拍得肩膀發麻，聽到這句話，終于忍不住笑了一下：“師長，您這話說得，難不成我不是？”

“誰說的？”廖耀湘眼睛一瞪，“誰敢說我新22師的翻譯官是處分下來的？給我站出來！”

林安哭笑不得：“您這架勢，我都要以為自己是被提拔了。”

“這還差不多。”廖耀湘咧嘴一笑，“你以前就經常跟我借書，你那份《軍事翻譯術語對照》寫的多好呀！”

林安愣了一下，沒想到他還記得這事。她微微低頭，輕輕抿了抿唇。

廖耀湘察覺到她的沉默，拍了拍她的肩膀，語氣緩和了些：“怎麼，覺得虧了？”

林安擡起頭，眼神坦然：“有點。”

“那就給我幹出點新成績來。”廖耀湘大手一揮，豪邁地笑道，“在第五軍的時候，你跟着杜長官，成天在軍部看地圖、聽情報，看得高、想得遠；現在到了我這裡，就好好學怎麼跟戰鬥部隊一起滾爬摸打，把書本上的東西變成能用的。”

林安聽得怔了一下，随即輕輕一笑，心裡某種陰郁的情緒悄然散去。

——是啊，她本來就不是個坐得住的人。

“那師長您可别嫌我煩。”她揚起一抹笑，“我可要繼續來借書了。”

“借書？那還用說。”廖耀湘豪爽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不過你以後别叫我師長，咱們這兒沒那麼多講究，叫‘長官’就行。”

“是，長官。”林安站直了身子，聲音清脆地應道。

夕陽斜斜地灑在營地上，林安望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一切，心裡忽然生出了一種前所未有的踏實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