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沉沉，八莫的天空被硝煙與戰火熏得有些渾濁，即便是夜晚，空氣中仍然殘留着白天炮火的氣息。新22師駐地的方向隐約可見幾點微弱的燈光，指引着林安的歸途。

摩根踩下油門，吉普車在坑窪不平的泥土路上颠簸前行。發動機的低沉轟鳴聲與偶爾的輪胎碾過碎石的聲音，在這片戰區顯得格外清晰。

林安坐在副駕駛座上，目光透過擋風玻璃望向遠方。她的腦海裡仍然回蕩着今天的訓練内容，戰場态勢感知、坐标計算、無線電通訊、如何精簡戰術報告…… 這些信息一遍遍地在她腦海裡翻湧，像是被戰鬥的興奮感點燃了一樣。

她忍不住回想起白天在飛虎隊的訓練——當她第一次拿起無線電，對着麥克風用标準格式彙報坐标時，摩根的眼神帶着一絲滿意；當她迅速指出地圖上的最佳轟炸點時，連霍頓都驚訝地吹了聲口哨；而當她成功完成第一輪模拟引導時，她心底那股隐約的不安徹底被快感取代——她第一次意識到，自己真正成為了戰場的一部分。

吉普車颠了一下，她回過神，發現摩根正側頭瞥了她一眼，嘴角帶着一點調侃的笑意。

“别一臉陶醉。”他懶懶地說道，“今天才第一天，你還沒真正讓炸彈落下來呢。”

林安失笑，搖了搖頭：“我隻是覺得，今天學到了很多東西。”

摩根輕輕哼了一聲，語氣裡帶着點意味深長的意味：“你比我見過的大多數人學得都快。”他頓了頓，嘴角微微一揚，“不過，也許你隻是比他們更急着證明自己。”

林安微微一怔，随後若無其事地笑了笑，沒有接話。

她何嘗不想證明自己？

從她被一撸到底的那天起，從她被丢到前線、不得不重新尋找立足之地的那一刻起，她就明白，她不能坐等機會降臨，她必須自己創造機會。如果她學會了 FAC，她不僅能在前線擁有真正的價值，還能填補新22師乃至整個第五軍的空襲指引空白。這不僅僅是為了她自己，也是為了讓這支軍隊擁有更強的戰鬥力。

她低頭摩挲着手中的筆記本，上面記錄着今天的訓練重點，字迹工整，但她知道，光靠紙面學習遠遠不夠，真正的考驗在戰場上。

吉普車緩緩駛入新22師的駐地，哨兵上前檢查了一番，确認是飛虎隊的聯絡車後，揮手放行。軍營的燈光在夜色中顯得尤為明亮，士兵們三三兩兩地走動着，帶着一絲戰後的疲憊與沉穩。

摩根停下車，林安跳下去，拍了拍沾滿塵土的褲腿，向他點了點頭：“謝謝你的車。”

“别謝得太早。”摩根打了個哈欠，朝她擺擺手，“明天等着我繼續折磨你。”

林安輕輕笑了一下，轉身朝師部大帳篷走去。

夜晚的軍部帳篷内仍然亮着燈，作戰地圖鋪在桌面上，幾名軍官正圍着地圖低聲交談，廖耀湘坐在中央，雙手交疊在桌上，神色專注地聽着師臨先彙報最新的戰況。

“……日軍炮兵陣地在東南高地，布防較強，但如果明天一早能夠配合空襲，我們可以有效削弱他們的火力壓制。”

林安站在門口，見他們還在讨論，便站直等待着，直到傅宗良擡頭看到她，沖她點了點下巴：“回來了？”

廖耀湘順着他的視線看過來，目光落在林安身上，随即露出一絲微不可察的笑意：“你今天過得怎麼樣？”

林安心裡一動，知道這算是允許她開口了。

她立刻上前一步，站直，語氣帶着掩飾不住的興奮：“師長，FAC 遠比我想象的複雜，但我覺得很有意思。”

傅宗良挑眉，饒有興趣地看着她：“怎麼個複雜法？”

“摩根今天教了我戰場态勢感知，不隻是簡單地計算坐标，而是要在極短時間内整合各種信息——敵軍位置、己方火力覆蓋範圍、天氣、飛行員狀态……光是評估一個目标的空襲需求，就需要考慮多層因素。”

“嗯。”師臨先點頭，“這些确實是空襲引導的重要内容，光靠地面部隊的觀察不夠，必須有一個能綜合分析戰場情況的人。”

“還有無線電通訊。”林安繼續道，語氣依然認真，“戰場上時間緊迫，FAC 必須用最精煉的語言下達指令，不能有多餘的信息，否則會浪費飛行員的反應時間。”

“聽起來，你學得挺快。”廖耀湘的聲音依舊帶着他慣常的沉穩，目光卻透着一絲打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