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我還是想說,師長,我真的好想和您當面聊聊這些事。寫信總是不夠,我想聽您點評我的報告,想看看您聽到‘羅斯福總統提到您’這句話時的表情……一定會很精彩吧?
敬禮!
林安
林安寫得很痛快,落筆時心中像有一團溫暖的火焰。寫完,她細細讀了一遍,嘴角不自覺地上揚,笑眯眯地把信疊好,裝進信封,鄭重地寫上:“廖師長親啟”。
她托着腮,坐在桌前發着呆,神情輕松,腦海裡浮現出廖耀湘收到信時,金絲眼鏡後面肯定笑咪了眼。她想着想着都笑了。
她想起他曾笑着說過,他的理想是成為湖南寶慶(今邵陽)走出去的第二位名人,第一個是蔡锷,第二個是他自己。他愛榮譽,這點她從不避諱地欣賞他——他就該愛榮譽,他值得擁有。
這封信,正是一份再合适不過的“禮物”。
但慢慢地,林安的笑意收斂了,神色一點點沉靜下來。
她站起身,走向窗邊。透過玻璃窗,她望着遠處巍然矗立的國會山。
她不覺得自己逾矩。這封信的語氣坦然、直白、崇敬,分毫不帶私情,是一位下屬對師長由衷的敬仰。
可是——
如果真想幫他揚名,僅僅在美國還不夠。得傳回國内才算數。
隻給廖耀湘寫信,難道讓他自己邀功?太低級……
于是,她重新取出紙筆,寫了三封格式正規、字斟句酌的信件——一封給軍令部次長林蔚伯父,一封給第五集團軍司令杜聿明,一封給駐印軍總司令魏德邁。她彙報了《森林作戰法》被戰争學院采納的消息,言辭簡練、重點突出,全無個人色彩。
她捏着已經封好的給廖耀湘的信。
她并不覺得它越了分寸。語氣是坦然的,内容是正當的,字裡行間寫滿了尊敬,沒有半分私情。她是以一名下屬的身份,向她的師長彙報一份值得驕傲的戰果。
可她這封信,又含有了太多“我”的成分。這些“我”,沒有錯,也不丢人,但是喧賓奪主,而她不願意任何事情喧了他軍功章的主。
他的榮譽應該完全屬于他。與林安的穿針引線沒有關系。
她甚至開始猶豫到底要不要給他寫信——如果他是從上級聽到這樣的好消息甚至是嘉獎,會不會更有分量一些?
但她想,多少還是應該知會他一聲,免得他措手不及,于是她也給廖耀湘寫了一封,隻有寥寥幾句,字裡行間公文味十足,像是一份辦結報告:“廖師長之《森林作戰法》一冊,經轉交戰争學院步兵教研部,現已列入參考閱覽目錄。特此備忘。”
她心裡清楚,如果真按職責來辦,她理應主動去搜集其他單位的戰術資料——國軍不是隻有廖耀湘一位善于總結戰例的軍官。
但她沒有提。
她很忙,隻想做自己在乎的事。
至于那第一封信——那封藏着許多心思的長信,她輕輕拿起,指尖停頓了片刻,終究還是沒舍得撕毀。她将它夾在日記本與作戰地圖之間,塞入行李箱最深處。
她不願意讓自己的感情給廖耀湘的光芒增加一絲陰影。
哪怕隻是崇拜,也不行。
華盛頓的事情,還是等她回到印度,再親口跟廖師長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