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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術做得很成功,梁爺爺打了麻醉,躺在病床上還沒有醒。
雲挽先給家裡去了個電話,告訴奶奶手術很順利,讓她不要擔心。
夜深了,奶奶平時睡得早,然而大概是擔心爺爺的病,撐到現在都沒有睡:“真的沒事了嗎?我這心裡也不知道怎麼的,總是亂跳,慌得我睡不着,滿滿啊,你要好好謝謝人家啊。”
雲挽低聲安撫她:“我知道的。”
“需不需要我過去南京啊?我在家也沒事做,過去照顧你爺爺也好啊。”
“不用,跑來跑去很累的,奶奶你在家養身體吧,我來就行了,哥也在南京呢,我要是忙不過來,可以去找他。”
奶奶心疼她:“那你也要注意休息啊,滿滿,你是女孩子,身體比較虛,要是實在忙不過來,一定要去找你哥。别管他多忙,他身體比你好得多了,他照顧得過來的。”
雲挽微怔,低眸撫上小腹:“嗯,我知道,奶奶早點睡吧。”
挂斷電話,雲挽靠在陪護椅上,疲憊地揉着眉心。
忙活了一天,她到現在滴水未進,身體其實已經很虛弱了,她閉上眼,打算窩在椅子裡休息會,再去弄點東西吃。
畢竟她不吃,她肚子裡的也總要吃。
陳蟬衣已經回家了,臨走時吩咐值班的護士,好好照看她。
雲挽不想麻煩,就讓護士在病房支了張小床,她蜷在小床裡睡。
夜半時分,病房裡額外的寂靜,雲挽睜着眼抱緊被子,有些睡不着。她其實很認床,離開熟悉的地方,就需要花很長時間适應。
黑夜像薄霧籠罩,十一點多的時候,手機屏幕亮了一瞬,凝成一道小小的微光。
雲挽見屋子裡黑漆漆的,有些害怕,蒙着被子摁開手機看了眼,眼睫微弱顫動着。
是陸承風的消息。
陸承風:【你不在家?】
就像是很久沒見過了,雲挽盯着他的頭像,愣愣看了很久,久到眼睛都有些澀疼了,才緩慢地眨了眨眼。
指尖點在輸入框裡,準備回複他。
雲挽:【嗯。】
陸承風:【我回家了,以為你睡了,沒開燈,結果在床上找你沒找到,樓下發現你也沒有。】
雲挽:【我回老家了,爺爺病了,我去照顧他,可能要過個幾天回去。】
陸承風那邊大概有事,隔了好一會才回:【好。】
後面就沒有再回複。
雲挽眼皮刺痛,澀得眼眶都浮起薄淚,她翻了個身,蜷緊身體,腦袋埋進枕頭裡。
手機熄了屏,借着夜的微光,映入她眼簾的,是一張疲憊、帶着倦容的臉。
護士聽從陳蟬衣吩咐,格外關照,将近十二點的時候來探過一次。
見雲挽捧着手機屏,推開門問她還有沒有事。
雲挽低聲說:“沒事,麻煩您。”
護士掩門退下:“那我不打擾了,您有需要直接按鈴。”
雲挽仍是呆滞着默默看向前方,沒應,片刻後,她閉上眼睛,強迫自己睡覺。
或許是太疲倦太累,她很快睡着了。
那天晚上,雲挽做了個夢,夢裡她看見陸承風,還是印象中衣冠楚楚,西裝革履的模樣。
他穿着深灰色大衣,倜傥華貴地坐在那裡,背景是雕花的隔窗,花窗殘照,影子倒映在他俊朗的側臉。
她靠近,他偏過頭,不鹹不淡看了她一眼。
夢裡她好像是哭了,下巴濕漉漉的,她用手背擦眼淚。
大概是習慣了她好脾氣,溫溫柔柔,沒有痛覺也不會生氣。驟然觑見她眼尾薄紅和淚水,男人端坐,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怎麼了。”
雲挽咬着唇,唇色發白,淚水卻還是啪嗒啪嗒往下滴落。
她模樣嬌弱得讓人心疼,陸承風抿唇,走來坐到她身邊,伸手摸了摸她潮濕的臉。
長發垂落被眼淚濡濕,他拂在耳後:“哭什麼,遇到什麼事了急,不還有我嗎,闖什麼禍解決不了,我都替你兜着。”
她哭得愈發傷心,緊緊攥住他手腕。陸承風吐息聲很安靜,手背青筋微弱隆起,擡手,很好脾氣地給她擦淚。
他大概沒說過哄人的話,夢裡也就不會說,力道還很重,不溫柔,擦淚的動作也不娴熟。
可他一動不動坐在那裡,還是慢慢地,一點一點替她把眼淚擦幹淨了。
雲挽喊了他一聲:“承風。”
他停頓兩秒:“嗯。”
無聲沉默後,他眼睫顫抖,将她單手摟過塞進被子裡。隔着被子抱緊她,低眸吻了吻她額頭。
是不含任何欲.望溫柔的淺吻,和從前他每次的吻都不同。雲挽摟住他脖子喊他名字,喊一聲,他就淡淡應一聲。
他擁着她身體,又隔着被子,就像隔着一層毛玻璃。
她想看清他,漸漸地又看不清了。
雲挽特别喜歡這一刻,這一方天地都靜了。
他的溫柔,包容,溫和卻不容置疑地肆意灼燒全身,她像被燙到。可是逆風執炬,她很早就知道會燒到手,于是也不怕了。
她不想離開他。
那個時候,她無端生出些勇氣,她想告訴他:“我懷孕了。”
想知道他會有什麼反應,表情會有怎樣變化。他會高興嗎,還是隻覺得被打亂了計劃。
畢竟這個意料之外的孩子,最初也曾讓她措手不及。
于是夢裡她就那樣說了,毫無鋪墊,委屈巴巴地攥着他衣襟抽噎,她說她懷寶寶了:“怎麼辦。”
他的神情經曆過一瞬間錯愕,疑問,最後變得平靜而沉着。
他彎了彎唇角:“嗯,挺好的。”
她淚眼模糊。
可她不知道,那是夢,僅僅是夢而已。
夢裡他的溫柔體貼,夢醒之後,都會消失殆盡。她竟然以為,隻有這種時候,她才是得到了他,也讓他愛上自己。
可是這真的是夢,白日夢醒,她睜開眼,枕頭靜靜被沾濕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