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前,蘇赫阿那以平民之身率奴造反,推翻了當時被稱為“胡狼”的一個中等部落,當時占據仆固平原以及周遭礦山鹽湖的是塔塔爾部左賢王阿勒坦赤那。
胡狼部落是左賢王的附屬部族,常年為其挖礦,左賢王部人口六萬,青壯騎兵八千餘,蘇赫阿那起家時,僅有三百可戰的勇士。他拒絕和談,不想讓部落再次淪為大部落的礦奴,也因此被左賢王阿勒坦赤那列入清繳名列。
蘇赫阿那見好便收,在數次打退左賢王精銳騎兵後接受了克烈部的“調解”安排,迎娶克烈部闊真公主,換得一塊夾在左賢王和克烈部之間的緩沖地栖息。數年後,蘇赫阿那與被奴役多年的鐵勒族聯盟,第一次大勝左賢王部,殲滅騎兵兩千餘。
此後接連結盟多個中小部落,兩年内摧枯拉朽吞并左賢王部,于仆固平原擊退塔塔爾主部來援,打退意圖漁翁得利的克烈部三次。各方利益糾纏結盟背叛,血雨腥風之中,蘇赫阿那開啟了他的傳說時代。
長子蘇赫铎是蘇赫阿那少年時繼承了一位同族遺孀所生,蘇赫铎出生不久喪母,他的童年便是跟随着父親颠沛流離,也因此很會帶兵。隻是蘇赫铎天賦有限,很難理解稍微有些繞的心計謀略,蘇赫阿那很耐心教導,把一件件事掰開揉碎了和他講,但下次遇到其他的事,他仍舊不懂。
次子忽律和三子烏蘇都是克烈部闊真公主所生,同母之子卻是正好相反,蘇赫忽律好用謀略,精于算計,蘇赫烏蘇天真爛漫,向往儒學。可好用謀略的并無多少真本事,向往儒學的學不到内裡精髓。
總而言之,生子不肖。蘇赫阿那活着的時候,蘇赫部可以占據最豐美的草場,最大的礦山,最好的鹽湖,但當他百年之後,這塊上好的地盤卻會成為各方餓狼垂涎的珍馐。前有克烈部,後有塔塔爾部,蘇赫部落無論交到哪個兒子手裡,他都能想象到悲慘的景象。
蘇赫阿那總是愛歎氣,他年輕時心高氣傲,再困難的絕境都不曾外露情緒,但他這幾年經常歎氣,尤其是對着三個各有各愚蠢的兒子。
簡單的拉練和排兵之後,蘇赫忽律臉上還帶着興奮的潮紅,卻擺出一副波瀾不驚的平靜面容,策馬來到戰車下,三個王子之中,他的長相最俊美,最像蘇赫阿那,一眼看着就是親生,實在令人絕望。
蘇赫阿那深吸一口氣,正要長歎出聲,就被身邊林一按坐了下去,原本是林一坐着他站着,這下林一站了起來。
蘇赫忽律略有些緊張地向林一行了個簡單禮節,左手握拳抵住胸口,頭微微低下,“阿父,阿母。”
林一有些愛憐地看着這個小笨蛋,鴨子嗓夾得非常溫柔,“木有關系,你已經做得很好了,帶成這樣已經可以了。”
蘇赫忽律的臉色頓時陰沉了一霎,又很快恢複先前的沉靜,視線投向蘇赫阿那,很失望地發現阿父的目光沒有落在他身上,更沒有任何要誇獎他的意思。
又是這樣!他有哪裡做得不好嗎?
蘇赫阿那看着七零八落的騎兵,其中最前方的二百騎兵是他的黑帳近衛,看起來軍容尚且整肅,隻是人人喘息不止,不由又歎一口氣。
親自下場示範如何帶兵嗎?對長子或許有效,但對蘇赫忽律,他隻會覺得是在羞辱他,而不會真正學到些什麼,這也是很令蘇赫阿那頭疼的一點。
二子的心性有些偏執,他其實不願意把原因歸結在第二任妻子身上,但不得不說,蘇赫忽律的性格和那位闊真公主實在是一模一樣。
但蘇赫阿那尚在猶豫,林一已經從戰車上一躍而下,放在前些天蘇赫阿那或許還會驚到,但每天固定被送一次獵物,反複十幾天後,他也習慣了。
“來來來,俺給你示範示範,俺已經看會了,你坐恁爹邊上去看。”林一很熱情地拉着蘇赫忽律的胳膊,把他往戰車方向推了推,然後騎走了他的馬。
蘇赫忽律臉色青一陣白一陣,站在戰車底下,蘇赫阿那看着林一策馬向騎兵那裡走去,第一次沒有歎氣,隻是對二兒子說道:“上來吧。”
二王子的馬是很好的走馬,這是一種專門訓練出來的馬,馬步平穩但快,是配合騎射用的,林一第一次騎走馬,但沒兩步就适應了。
蘇赫部的騎兵編制很簡單,沒有魏卒層層的中下級軍官脈絡,是由兩名萬騎長下轄十五名千騎長,每個千騎長底下兩到三名百騎長,就像兩個萬騎長帶一萬五千的騎兵,也并不是每個百騎長統率一百人這樣嚴格,反倒是誰比較得人心,就能讓更多的人進他的帳下為兵。
兩名萬騎長林一是認識的,大婚第二日蘇赫阿那就讓他們來給林一行過禮,兩人一個黝黑一個麥色肌膚很好辨認,黝黑的那個萬騎長叫克托,麥色的那個叫葉利诃,都是三四十歲的年紀。他們底下的千騎長則明顯要年輕一些,最年輕的千騎長看着還是少年将将往青年轉變的模樣,一雙雄心勃勃的眼睛像極了蒼鷹。
林一把衆人拉到一起,挨個敲了敲肩膀,滿意地發現都很結實,是很好的部落守衛者。有人被她敲了一下面露不滿,有的稍微躲避,但大多數都維持了一種對“可敦”的尊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