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闵、闵闵闵碧詩啊。”玉樵趕緊上去攙着赫連襲,“我方才是跟着他的,但……”
赫連襲等了一會兒,見他還是不說話,頓時惱了,“但什麼?說啊!”
“……跟跟跟、跟丢了!”玉樵顫顫巍巍地,想了想還是決定最後搶救一下。
他哭喪着臉說∶“我從康家村出來就一直跟着他,接着就見他和剛剛那人打起來了,再然後您就來了,我想着對付區區毛賊您肯定不在話下,闵碧詩剛跑的時候我就追上去了,結果他——”
“他饒了幾繞,我我我、我就迷路了,然後我發覺不對就趕緊回來,一回來就見您渾身是血……玉樵該死啊!”玉樵說着說着就嚎起來。
“閉嘴!”赫連襲一掌拍斷他的号喪,“蘇葉哪去了?”
又是蘇葉。
玉樵心裡頓時哇涼哇涼,爺心裡隻有蘇葉。
“蘇葉去了劉宅後門。”玉樵抽抽鼻子,“他說劉宅附近有些可疑,得仔細勘察,就先遣我來了。”
赫連襲簡直氣不打一處來,脫口問道:“為何遣你?虎杖呢?”
這話簡直直戳玉樵命門。
怎麼,他不僅不如蘇葉,在主子心裡,他連虎杖都不如?
玉樵頓時感覺萬箭穿心,從頭到腳一陣惡寒。
當初赫連襲入京,可是他一路陪過來的,怎麼今日還不如兩個後來的了!
但事實是,赫連襲和闵碧詩在老康院裡住下時,玉樵栖院外的樹上望風,他這幾日沒好好睡過,盯了許久見四下無人,便以為今夜相安無事,于是靠在樹梢合眼假寐。
就這麼打了個盹的功夫,再睜眼時,老康客房已經空了,赫連襲和闵碧詩都不見蹤影。
天塌了。
等他匆匆趕過去,正碰上闵碧詩要跑,他權衡一下,決定聽爺的吩咐先去追闵碧詩。
結果人沒追上,回來就看見渾身傷痕帶血的赫連襲。
這麼一想他不禁後怕起來,若是他再來晚些……
“你再來晚點來我就能殺了那孫子!”赫連襲恨恨道,“讓你盯人都能盯丢,能幹什麼!”
“…………”
“黃良安來找您,說要給您過目康家村的曆年手實。”玉樵心虛地嗫嚅,“那會兒您不在,黃良安便說要回去将前幾年的手實戶籍一并調出來縱列,正巧見着虎杖在府裡,就叫上他一道幫忙去了。”
赫連襲一聽更生氣了。
這是他的屬下還是他黃良安的屬下,他使喚起人倒是輕車熟路。
香積寺一案由自家主子接管,虎杖那邊便沒有不去的道理,
玉樵問:“爺,咱們現在去哪?”
“回康家村。”赫連襲說,“傳信回去,讓府裡、察院的都來。”
玉樵一聽又開始瑟瑟發抖:“咱、咱咱們不先讓太醫看看麼……爺流了好些血……”
“太醫?”赫連襲口氣不好,有些暴躁,“你還嫌鬧得不夠大,生怕太後不知道嗎?”
“不不不不是。”玉樵驚慌道,“屬下不是這個意思,就是……”
玉樵想了想,還是咽下嘴裡的話,道:“都來,是都要誰來啊?”
赫連襲甩開他的手,丢下一句:“過了今夜你就回去收拾行李,明兒自己買匹馬打道回遼東去,京都養不了榆樹。”
“啊?”玉樵更慌了,“啥意思?主子啥意思……”
*
月光下,那纖細身影猶如獵狐,在草林間閃得極快,一會兒揚起裙角,一會兒飛舞發絲,腦後的白色絲帶如天上銀河,在清冷月光下溢出流光。
那狡猾身影時隐時現,引着闵碧詩出了草林,來到一處隐蔽的鄉道上。
四下無人,兩側都是密密樹林,再往前,百步開外便是大片田壟地。
“站住!”闵碧詩喝道,他伸出兩指,狀似夾着利刃,透明指甲在月光下微微發亮。
“再往前一步,我就殺了你!”
那鵝黃襦裙猛地頓住,腳下轉動,緩緩露出半張臉。
一張秀美且陌生的臉。
闵碧詩不曾見過她。
“轉過來。”闵碧詩走近幾步,緊緊盯着眼前那女子。
那女子竟十分聽話,順從地轉過身,整張臉完全暴露在他面前。
“你是誰?”闵碧詩兩指微曲,仿佛指間利刃蓄勢待發。
那女子眼睫陰影灑上鼻梁,單純無辜地像一隻小白兔,她朝他勾唇一笑,道:“單衫杏子紅,雙鬓鴉雛色。西洲在何處?兩槳橋頭渡。”
她的手伸向袖底,闵碧詩神色驟冷,眉眼壓低,喝道:“别動!”
那女子手下動作慢了許多,朝他幽幽一笑:“公子,别急啊。”她的聲音不大不小,剛好夠二人聽見。
她從袖口中伸出來時,手中多了兩根阿羅漢草,纏繞在一起綁成兔耳狀,與他白日在劉宅後門看見的一樣。
闵碧詩心裡有幾分猜測,又不願往最壞的地方想,神色更加森冷地盯着她,正欲開口,一道清朗女聲傳來:“蘇離兒,不得無禮!”
樹林裡走出一個修長挺拔的身影,束發,蒼藍勁裝,手腕袖口收束,腰後挎着把彎刀,一派英姿飒爽。
“元昭。”闵碧詩握住手,揉皺指間的竹葉,心裡松了口氣。
他走過去,問:“你怎麼找到這的?”
元昭朝他行了一禮,恭敬道:“自主子進京後,我就派人一直盯着刑部動向,您剛從獄司署出來那日,我便知曉了。”
“派的什麼人?”闵碧詩目光落在蘇離兒身上。
“不是她。”元昭說罷朝闵碧詩單膝跪下,“此女是我在進京路上所買,那時情況緊急,又缺人手,元昭擅自做主先将此女贖下,未及告知主子,請主子降罪。”
元昭說着拉下蘇離兒,“這是少主,來,拜見主子。”
蘇離兒乖巧聽話,聽罷便雙膝跪在地上,朝闵碧詩叩拜:“蘇離兒拜見主子。”說着擡眼打量眼前的男人,不禁喃喃:“主子長得可真好看……”
元昭朝她後背打了一下,低斥道:“放肆!”
蘇離兒吓得一抖,趕忙趴在地上,“離兒知錯,主子息怒!”
闵碧詩皺眉看着地上的兩人,說:“元昭,你起來。”
元昭站起身。
“這人從哪來的?”闵碧詩問,“什麼底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