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大年顫顫巍巍地從桌上翻下來,走到赫連襲面前,沙啞道∶“我跟你走,孩子是無辜的,别抓她,她還小,這樣要吓壞她的……”
周圍的村民漸漸聚上來圍成一個圈,都神清複雜地看着張貳年一家。
赫連襲這時轉頭一看,才發現剛剛那男人已經跑了,他媽的!先讓那女人跑了,現在那男的也趁亂溜了,都他媽什麼事!
他氣急敗壞道∶“蘇葉!”
蘇葉讓人砸破了頭,正捂着腦袋靠在踢壞的櫃子旁,手裡的唐刀一刻不敢松,生怕讓村民搶了去。
“爺,我在!”
“把人帶走!”赫連襲拽着闵碧詩,撥開人群就出了門。
*
太白縣衙大院内。
赫連襲煩躁地踱着步,欲言又止地看闵碧詩,幾次三番想張口。
赤腳大夫正給闵碧詩肩膀上藥,囑咐幾句後就出去了。
“二公子能不能别來回晃了,看得眼暈。”闵碧詩怏怏地說,“想說什麼就說。”
“咱倆的事一會兒再說。”赫連襲指着他,“你最好想清楚怎麼和我交代。”
闵碧詩無所謂地聳聳肩,他這樣子把赫連襲氣得夠嗆,這個人就是有這種本事,把他恨得要命,又偏偏拿他沒有辦法。
蘇葉從後院耳房走出來,說∶“爺,張大年什麼也不肯說,一直跟丢了魂兒一樣幹坐着。”
赫連襲點點頭,他讓蘇葉在外面看着闵碧詩,他自己朝着耳房去了。
太白縣不大,縣衙更小,這裡民風淳樸,沒發生過什麼重大惡性案件,鄰裡因為口角争執調解得更多,所以慢慢訊房就荒廢了,那裡現在全是荒草,根本下不了腳。
赫連襲一行來了以後,縣長火速騰出一間後院一間耳房,先充作訊房用。
張大年坐在刑訊椅上,整個人仿佛瞬間蒼老了十歲,眼皮耷拉着,眼神黯淡無光,他見到赫連襲就背過身去,看起來抵觸心理非常大。
赫連襲拉開椅子坐下去,沉聲道∶“你傷了我的人,這事怎麼算?”
張大年沒想到他進來第一句是這個,不禁回頭看他,怔愣道∶“怎麼是我傷人?我哪裡動手了?”
“你是沒動手。”赫連襲說,“你知情不報,導緻我的人被東澗村民打傷,還有個趁亂混進來企圖行兇的,情況太亂讓他跑了,那人很有可能是嫌犯,張大年,這事還跟你無關嗎?”
闵碧詩坐在廊下的太師椅上休息,蘇葉靠在廊柱上,離耳房很近,裡面的一舉一動都能聽見。
蘇葉有些奇怪,赫連襲平素不是那種護短的人,今日怎麼一口一句“我的人”,聽着格外邪性。
他看看眼前的闵碧詩,又往耳房窗邊貼近了些。
張大年不作聲,赫連襲雙手抱胸看着他,“說罷,張成玉到底是哪來的?你最好趕在羽林軍來之前交代完,否則,就等着進刑部跟滿牆刑具說罷。”
赫連襲倒不是吓唬他,進了刑部就沒有能免上刑的人,張大年這種歲數,隻怕一個指枷就能夾暈過去。
張大年低着頭,半晌讷聲道∶“我不知道。”
蘇葉聽見耳房裡突然傳來“嘩啦”地桌椅翻倒聲,赫連襲霍然大罵∶“死到臨頭還死不承認,張大年你行啊,回去和東府交代罷,老子正愁抓不到人頂罪,一個人也是死,兩個人也是埋,正好把你提回去,和劉征紋、魏琥做個伴,你們仨一道上路,奈何橋上也有個照應!”
他一把揪起張大年的脖領就要往外拖。張大年慌起來,掙紮道∶“你要我說什麼?!我是真的不知道!”
房内又是一陣叮叮哐哐,聽聲音應該打翻了不少東西,蘇葉正琢磨着要不要進去看看,闵碧詩也睜開眼回頭看去。
“對,成玉是我撿來的!”張大年突然吼道,“是我在香積寺旁的義莊外撿回來的,又能說明什麼?!你們憑什麼拿我頂罪,我犯了什麼罪?!”
“張成玉那時不過九歲。”赫連襲揪着他的後領,居高臨下道,“九歲,幼女,略買良籍幼女者,流三千裡,你說你犯了什麼罪?”
“我沒有略買!”張大年嘶吼道,“她無親無故,是我把她領回家的!不是略買!”
“你說不是就不是?”赫連襲反問,“有證據嗎?”
張大年喘着粗氣癱坐在刑訊椅上,沉默半晌,他突然低聲笑起來,笑聲嘶啞難聽,像破鑼一樣。
“中丞大人,你沒有女兒罷?”張大年定定地看着赫連襲。
赫連襲不明所以,還沒開口就聽他又問∶“你家裡有女孩嗎?”
張大年哼笑着,“都沒有……都沒有,你又怎麼可能懂我?怎麼可能懂……”
赫連襲問∶“什麼意思?”
張大年靠在椅背上,擡頭盯着頂棚,喃喃道∶“把我送進刑部罷,我都認……我都認了……我早知道會有這麼一天……”
他媽的!赫連襲聽得急火攻心,說到最後還是一個字不肯交代,他剛準備動手,隻聽後面門突然開了,一個瘦削單薄的身影站在門口,肩膀上纏着紗布,整張臉埋在陰影中,神色疲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