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輕微的腳步聲,儀妃原本阖着的眸子緩緩睜開,淡淡瞧着剛進來的崔嬷嬷,問道:“送出去了?”
崔嬷嬷不急着答話,先是走至儀妃身後站好,伸出手為她輕輕摁着額角,才溫聲回道:“送走了,娘娘可還要再看看别的?”
這些日子以來,娘娘吩咐她在宮中各處搜羅美貌女子,帶了不少人至娘娘跟前看了,無一滿意。
直到今天,偏生瞧上了那不識趣的丫頭...
思及此,崔嬷嬷皺眉道:“這宮女如此不知好歹,娘娘何苦還要擡舉她?”
方才蘊玉的回答尚且在崔嬷嬷耳邊盤繞,她說,她一介宮婢之身,哪裡敢有此逾越之念,話說的好聽,不過是推辭罷了。
将将想到這兒,卻聽前方儀妃傳來一聲冷嗤。
儀妃眼中是毫不掩飾的譏諷,她一手撫弄着蔻丹,一邊慢悠悠開口道:“她不願意?她算是怎麼個玩意兒?”
說罷,儀妃輕輕松開手,轉手接了栖梧遞過來的茶盞,待吹開茶面上的浮沫,不急不緩地飲了一口,才道:“這宮女的底細都查清楚了?”
聽聞儀妃問話,栖梧恭敬垂下頭,一五一十地将蘊玉的底細報來:“這宮女的底細極為幹淨,據宮中的老嬷嬷說,打從出生起便在宮中,孑然一身,無牽無挂。”
“不錯。”儀妃一手将茶盞蓋上,指腹沿着杯口緩緩描摹片刻,才眯了眯眸子道:“她這般容貌,在宮中可還幹淨?”
無權無勢,又生的這般貌美,在宮中這個虎狼窩裡,竟也未被那些鬼魅般的太監沾染過?
在宮中,對食這等腌臜事,雖未擺到明面上,可暗中也是不少。
聞言,栖梧微微一笑,擡眸望着儀妃回道:“這蘊玉也是個機靈人,将浣衣局管事的白嬷嬷攀附的緊,得了她兩分庇護,便是有不長眼的太監觊觎,可礙于白嬷嬷,也不敢做些什麼。”
白嬷嬷乃是浣衣局的頭頭,那些沒根兒的東西,怎會為了個宮女得罪她。
儀妃輕輕敲了敲桌沿,眸光一轉,忽然扭頭問起了旁的事:“家中可處理好了?”
崔嬷嬷聞聲,原本尚算沉寂的眸中驟然浮現一股子恨意,當即冷下聲道:“今兒個夫人傳信,已是處理妥當了,七娘子病體孱弱,隻怕這個月府中就要辦喪事了。”
“哼!叫她死的這般容易,也算便宜了她!”儀妃眯了眯眸子,撫在小腹上的五指狠狠攥緊,直将那輕薄的月影紗攥地皺成一坨。
那可是個成形了的男胎!
儀妃剛失了孩子,眼下本就虛弱,崔嬷嬷怕她氣急傷了身子,連忙雙手扶住她的肩膀,換了話題勸慰道:“七娘子都死了,娘娘又何苦這般心急,老奴瞧那蘊玉,長着張狐媚子臉,也不像是個安分的。”
“若是她不聽話,隻怕到時候,反倒受她掣肘。”
不料她這一勸,卻叫儀妃愈加生氣,她冷怒道:“着急?”
“若是我再不動作快些,隻怕下回母親再進宮,就要直接送個小的進來了吧。”
她不能生子,别說楚家,就連慈甯宮坐着的那位老菩薩,眼下也急的團團轉,先前楚娉婷的那事,不就是受了太後的旨意麼。
崔嬷嬷知她心頭苦,也不再多勸,隻哀哀歎了口氣,娘娘本是金尊玉貴之人,怎就這般命苦。
儀妃似有所感,眼睫飛快顫了顫,随即悠悠擡眸瞧着崔嬷嬷,輕笑道:“本宮都尚未自怨自艾,嬷嬷怎就先愁眉苦臉起來了。”
那些人想要踩着她的頭上去,也要看看她答不答應,畢竟,誰也不能叫她一個盛寵的妃子暴斃不成?
再說了,一個孩子而已,她不能生,不是有的是人生麼?
她唇角含笑,沖着崔嬷嬷吩咐道:“那丫頭既然這般不懂事,嬷嬷就好好教教她,這人呐,總是要吃了苦頭才學的乖。”
崔嬷嬷觸及她眼神,本能地一怔,不過眸中很快浮上幾絲冷意,立即便領了命出去。
一旁小心侍候的栖梧和碧瀾,皆上前一步補上崔嬷嬷的空缺,小心翼翼地服侍着儀妃。
那頭,蘊玉從昭月宮出來,心中忐忑地直打鼓,腦中依舊是自己拒絕儀妃時,她面上柔和的神情。
當時,儀妃似是沒想到她會拒絕,先是面上一僵,随即很快柔和下來,沖着她溫和道:“你驟然知曉這個消息,應是還未想明白,既是如此,本宮不急,待你想明白了再來回我。”
說完,不待蘊玉回話,儀妃便吩咐崔嬷嬷将她送了出來。
蘊玉到底浸淫宮闱多年,儀妃當時的眼神她看的真切,赤裸裸盡是威脅。
“蘊玉?你可算回來了!”藏珠一見蘊玉,面上一喜,連忙沖她跑去,笑吟吟道:“如何?儀妃娘娘喚你去做什麼?可有什麼賞賜?”
原來不知不覺間,竟是已回到浣衣局,被藏珠這麼一喚,蘊玉連忙回神,這才發現周遭不少宮人皆目光灼灼望着她,首當其沖的就是隔壁屋的雨茜。
雨茜手中本是做着漿洗的活計,聞聲也探頭探腦地望向蘊玉,小心打量着她周身,心中暗暗思忖她是得了什麼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