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玄祁來的猝不及防,前殿伺候的宮人見他發怒,皆懾于其帝王威儀,齊刷刷跪了一地。
蘊玉見狀,也要躬身朝他請安,不待她動作,便有一張大掌捏着她的手腕将人拎了起來,接着便是男子泛着冷意的嗓音:“你站着。”
外頭鬧出這麼大的動靜,身處内室的儀妃便是再大意也察覺出不妥,連忙帶着崔嬷嬷同栖梧走了出來。
瞧見被裴玄祁踹倒在地,嘴角溢出一絲鮮血的碧瀾,儀妃本能地朝裴玄祁一望,眸中滿是清淚,盈盈喚道:“聖上...”
她話才剛出口,裴玄祁的龍紋錦靴就輕輕一掃,将濺落一地的珠翠踢開,負手走至碧瀾跟前,居高臨下地睨着她。
“儀妃教的好奴才,不過一個宮人,也敢對容美人惡語相向。”
裴玄祁這話帶着笑意,可誰都能聽見他語氣中毫不掩飾的怒氣。
碧瀾此刻隻覺自己五髒六腑都疼的快要碎掉,聞言卻也敏銳地察覺出裴玄祁話中的凜凜殺意。
她連忙咽下口中的腥甜,用盡全身力氣爬向掙紮着裴玄祁腳邊,斷斷續續道:“奴...奴婢...知錯了,還請聖上...”
裴玄祁恍若未聞,冷漠擡眸道:“拖下去,杖...”
“聖上!”話未說完,便被儀妃尖叫的嗓音打斷。
到底是打小伺候自己的婢子,儀妃怎可能眼睜睜瞧着她命喪黃泉,撲通一聲跪了個結實,急急勸道:“聖上明鑒!這丫頭被妾寵壞了,平日裡便如這昭月宮的半個主子一般,今日定是被豬油蒙了心才敢對容美人不敬,還望聖上饒過她這回...”
話未說完,儀妃連忙沖蘊玉使了個眼色。
蘊玉心中一沉,掙紮幾息,終是伸出纖手拽了拽裴玄祁的袖子。
裴玄祁眼皮一動,目光順着那隻素白的纖手一路落至蘊玉面上,眸中瞧不出什麼情緒:“你要替她求情?”
蘊玉捏着裴玄祁衣袖的指尖微微發顫,垂眸時咬了咬唇,艱難道:“妾...”
一旁的儀妃見狀,再也按捺不住,雙手抱住裴玄祁袍角,口含嗫嚅道:“表兄...”
驟然聽聞這個稱呼,裴玄祁眸中閃過一瞬間的怔忪。
她已有多少年不曾這樣喚過他。
昔年那個會站在陽光下朝他揚起笑靥的少女,如今也成了滿腹心計的宮妃。
正值上午,金色的暖陽透過窗柩灑在儀妃身上,叫她比往日更添了幾分柔軟。
她有些恍惚地擡眸望着眼前的帝王,近乎哀求道:“妾與碧瀾雖是主仆,可情比姐妹,深宮寂寥,還請表兄饒了碧瀾一命,也算是替我留個念想。”
說及此,儀妃頓了頓,咬唇道:“妾協理六宮無能,無顔再見表兄,甘願交出手中宮權,隻求表兄能念在往日情分上,留下碧瀾...”
“情分。”裴玄祁口中緩緩重複這二字,忽然擡眸一笑,聲音卻聽不出什麼溫度:“這情分,表妹要換的東西,是否太多了些?”
趁着儀妃不敢置信地怔愣在原處,裴玄祁微微側眸,平淡地望着蘊玉,清聲道:“容美人,你可要為碧瀾求情?”
明明是再平靜不過的聲音,卻叫蘊玉無端打了個哆嗦。
指尖一顫,她拽着裴玄祁衣袖的力道微不可察地收緊。
這一刻,蘊玉隻覺嗓中幹澀地厲害,連吞咽口水都變得艱難無比。
她的直覺告訴她,若是她真為碧瀾求了情,隻怕這些日子在裴玄祁身上做的努力便要功虧一篑。
可另一邊,儀妃的眼神如利刃般緊緊盯着她,眸中是顯而易見的威脅。
她微微垂眸,心底生出幾分掙紮。
到底不敢賭那每月一顆的丹藥,蘊玉阖了阖眸子,恭順道:“還請聖上莫要為了妾,污了您的清譽。”
“清譽?”裴玄祁似是聽見什麼極好笑的笑話,頗為自嘲地扯了扯唇角。
他倒是想給别人出氣,可别人偏生不需要。
裴玄祁瞧着面前恭謹的女子,目光透出些冷意,輕嘲一笑。
接着,他面上笑意一寸寸褪去,淡淡吩咐道:“杖責二十。”
說罷,也不待衆人反應,冷冷将蘊玉捏着他衣袖的手拂開,轉身出了昭月宮。
裴玄祁走後,儀妃僵直的身子才忽然軟了下來,随意癱坐在地上。
身後的崔嬷嬷也顧不得自己跪麻的雙腿,連忙起身将儀妃扶了起來。
栖梧見狀,也小心翼翼将碧瀾扶進内室上藥。
待緩了一陣,儀妃咽下口中溫熱的茶水,才緩緩将目光移至蘊玉面上:“跪下。”
蘊玉察覺到上方冰冷的目光,心中譏笑一聲,擡眸卻緩緩跪了下去。
“今日之事,是怎麼回事?”
蘊玉搖頭:“妾不知。”
“不知?”儀妃冷笑出喉:“若你不知,怎得聖上偏生那時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