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生怕少年劍客惱羞成怒,還是難得地覺醒了幾分身為年長鄰兄的擔當,财小伍的身體深處突然爆發出一股潛力。
他松開緊緊扒着屋脊墨線,一骨碌地翻去那破洞邊上,将手上的木闆擋在最中間。
“還能修!還能修!”他大聲說,好在他木料帶的足。
門外再次響起的幾道腳步聲,幾乎是聲音剛傳進耳朵的瞬間,少年劍客撂下一句“我去開門”,頭也不回地飛下屋頂,落于門前。
屋外,以付春山為首的一幹溧水縣衙差還在說笑,擡起欲扣的手還沒碰到門環,就見院門先自己開了。
少年劍客冷着臉站在門後,可不知怎的,衆人居然能從那雙向來古井無波的黑眸中看出幾分熱切。
“裴少俠,我們來幫忙修屋子。”付春山收回空落的手掌,對着他笑着點點頭,解釋道。
随着他的話落,他身後露出一連串臉熟的青壯面孔,都是衙門裡見過的。因着之前的案子,大家一起跑生跑死幾日,也算有了交情。
裴燼目光微微下落,看見每個人的手上都拿着修牆壘房的工具,顯然是和财小伍他們一樣。
果然,還在院裡忙活的廖娘子聽見他們的動靜,揚聲大喊:“你們可算來啦,不是說好的巳時三刻嘛。”
嘴上關心着付春山等人的情況,她手上的動作也沒停。竹編籬耙伸進院牆上層層掩蓋的遒藤瓠葉之中,猛一扒拉,那撲簌簌落下來的殘枝碎葉仿佛瀑布,差點就要将人淹沒。
好在廖娘子還算機敏,拿出從小習舞的柔軟韌性,靈巧身子迅速往後退了一大步,才免得被那些惡心巴啦的灰土蟲屍淋了滿身。反而是旁邊剛進門的幾個漢子沒注意閉氣,接連打了好幾個響嚏。
“呦!廖娘,你可真是……女中豪傑!”其中一個衙差揉着好不容易緩過勁兒來的鼻子,對着還未回神的廖娘子拱手打趣。
廖娘子聞言傲嬌地把頭一扭,眉眼重歸神采飛揚。
見廖娘子不應他們,其他人也不自讨沒趣,和裴燼打過招呼,紛紛四散開來忙活。你挑水來我抹灰,一個個幹得熱火朝天。
付春山撓撓腦袋,快步跑去廖娘子身邊,接過她手裡的小耙子,又解釋他們晚到的原因:“來的路上遇見了沈老爺。也不知是怎麼回事,他一個人醉醺醺躺在福耀街那塊兒,身上鈎着路邊的麻被單,身上青一塊紫一塊的,腦袋上還流了血。
我們看着他這樣不太行,就先一起把他送去驿館那兒了。”
廖娘子一下子有了興趣,她用手撐開一個粗布袋,讓付春山将扒拉下來的枯枝往裡倒,嘴上繼續八卦:“沈書琮那個老貨,又整什麼幺蛾子,不會是報應來了吧?”
師姨娘的事情一出,沈家在溧水縣的名聲就跌到了谷底。
尋常人隻道沈大夫人太過嫉妒成性,不近人情,廖娘子卻覺得把事情都推給女人的沈家老爺才最是孬種。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又護不住人的慫貨軟蛋,怪不得生不出兒子!
“估計是最近生意不順,心中郁結吧。”付春山也不喜沈老爺的為人,但礙于公家職責,沒辦法做到視若無睹。
廖娘子不以為意地輕哼一聲,嘴上依舊不饒人:“你顧念情分,他可不念。就這麼個冷心冷肺樣兒,都不把自己枕邊人的性命當回事,你說以後誰還敢去他家酒樓吃啊!”
付春山不好接話了,他是縣裡少數幾個知道實情的,無法和廖娘子坦白師姨娘是有意為之,隻好嗯嗯啊啊地囫囵過去。
廖娘子見他這般作态,還以為他是不願說人長短,腦内靈光一閃,索性轉了話題:“哎,我是不是該去多進些酒啊!再整兩個菜!”
同行遭殃自己吃飽,想到拂柳酒館也有生意能碾壓沈家全福樓的那日,廖娘子隻覺幹勁滿滿。
“好呀好呀。”付春山樂呵呵地捧場:“你要是想上新菜的話,能不能上那個鹵糟鴨掌啊,上次吃過之後,我家婆娘念了好久。”
“好吃吧!”廖娘子一臉得意:“那可是露丫頭給我的方子,可難做了呢。”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扯着閑篇,時間在無聲無息中流逝,清風吹過,橘紅葉綠沙沙作響,好不安閑。
衆人被這惬意舒爽的旭陽秋風哄得渾身骨頭舒展,等到日頭西斜,才三三兩兩地告辭離開。
付春山留在最後,看着還需幾日才能收拾好的庭院,剛想交代幾句,遠處突然響起一串急促慌忙的腳步聲。
“付哥!付哥!”梁猴兒穿着一身灰褐短打,渾身大汗淋漓如同剛從水裡撈出來的一般,上氣不接下氣地撞開七言巷剛升起來的炊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