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風，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怎麼不能在這裡？我不僅白天在這裡，就是晚上也在這裡！”他目光微微下移，看向她緊裹着被褥的身體，唇角微微勾起，“這副模樣……确實讓人不忍心……”

他的眼神意味深長，話語中似乎藏着一絲探究，又似乎帶着幾分玩味。那種隐隐透出的審視感，讓林瑤極度不安。

她的腦海中翻騰着無數的疑問。

韓風似乎對她的沉默感到有趣，他輕笑了一聲，擡手整理了一下衣袖，随後半側着身子，随意地倚在床邊的欄杆上，目光悠然地打量着她：“啧……”

林瑤深吸了一口氣，“……到底發生了什麼？”

韓風眨了眨眼，似乎對她的反應感到有趣，随後他微微一笑，聲音低沉而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意味：“發生了什麼……你是問白天還是晚上？是這個月還是上個月？”

林瑤的心猛地一緊。

“那老者……是誰？”

“他？哦，那是個教書先生。”

林瑤目光緊盯着韓風，語氣冷靜卻帶着一絲不容忽視的質疑：“一個普通的教書先生？”

“呵，”韓風低笑了一聲，似乎在林瑤的追問中找到了些許樂趣。他擡了擡手，指了指自己的頭，眼中帶着些許戲谑，“當然不隻是。林治那小子沒提過他？也是個大夫，雖然沒開過診所什麼的……” 韓風的目光中帶着笑意，“他修複你的外傷，竟能一絲疤痕不留，确實厲害。”

“你是當日黑風谷的白衣人之一，對吧？”

韓風點了點頭。

“為什麼不殺我？”

“我想讓你活着，死了可惜了你的造化。”

林瑤沒想到他會如此回答，“什麼意思？”

“你日日夜夜陪了我一個多月，好不辛苦！我怎麼忍心就殺掉？”韓風哈哈大笑，突然亢奮起來。“瑤瑤，過去這一個多月，你知不知道你給了我多少安慰？每一天每一晚，有你在旁邊，日子是多麼輕松舒坦。你從不說什麼，卻讓我感到心裡滿滿的，似乎所有的疲憊都能在你的陪伴下消失。你啊，真是個好人。我慶幸自己沒有殺你。你每天都在這兒，無論我高興還是不高興，都安靜地陪着我。”

他轉過身，停頓了一會兒。“你總是這麼耐心，什麼都不問，什麼都不要求，都通過行動展現出來。這讓我真的很感動。”

“你無恥！”林瑤幾乎一瞬間瘋了。

“哈哈。”韓風笑了起來，眼睛彎成了一彎月，“我有時候想，若不是你在這兒，我的日子該如何度過呢？無憂無慮，身心俱暖。有人疼我，有人哄我，有人陪我消磨日夜，我竟不知世上還能有比這更快活的事。你陪着我的時候，我竟覺得這世上的光景都不算虛度了。哥哥的仇我幾乎都要忘記了。你那麼溫柔，輕輕一點，便能教人心猿意馬；雖說無話，卻比世上任何妙音都更叫人沉醉。最妙的是……”

韓風輕笑了一聲，慢悠悠地湊近了些，聲音更低了些許：“哦，像詩裡寫的，不對是詞，《小山詞》。” 說着便從懷裡掏出那本血染的《小山詞》：

《臨江仙·夜飲蜜泉》

玉枕香寒春夢淺，瓊酥半點凝脂。

小樓昨夜浴冰池。

蜂狂釀蜜盡，紅透數枝時。

鴛瓦乍驚雲散後，泉聲緩緩萦眉。

素蠻偷抱白兔遲。

妙手還扶滑，休問醉如斯。

林瑤看着他，渾身發抖。

韓風笑了笑，目光粘在她身上，“有人日日相伴，夜夜不離，心疼我，哄着我，縱着我，叫我想要什麼，便有什麼。我以前竟是從未活過一般。旁人都說，世間風月最易膩煩，可我卻不信。你看我，日日嘗，夜夜嘗，嘗了這許久，竟隻覺愈發上瘾，如何也厭不了。這還有一首！”

《蝶戀花·凝脂醉》

枕上玉酣春夢軟，蜂蝶狂迷，蜜釀香初滿。

小扇輕遮紅欲褪，素蠻偷浴溫泉暖。

滑膩肌生寒未淺，素手頻扶，醉倚峰巒軟。

一夜檀雲留不住，曉風猶怯羅衫卷。

“我不想看見你。” 林瑤咬牙道。

“以後想見你确實不容易了。不過你欠老先生的債卻還沒有還完。”說完手腕一翻，指尖輕輕一抖，書頁翻飛間，一縷極細的粉霧悄然逸出，在空氣中彌散開來。那香氣極淡，若有若無，仿佛隻是書頁陳年的紙墨幽香。

林瑤未曾察覺那縷飄忽不定的氣息。她下意識地皺了皺眉，似被那淡淡的異香驚擾，但不過片刻，便又舒展開來，整個人倏然松懈，像是被溫柔的雲霧輕輕包裹住，深深陷入一片暖融融的沉眠之中。

韓風眸色微動，靜靜看着林瑤那逐漸均勻綿長的呼吸，眼底劃過一抹極淡的笑意，目光不緊不慢地落在她沉睡的面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