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近子時,馬蹄聲哒哒而來,夾雜着車輪碾地的聲音,趙慶之一家在唐一铮的護送下,抵達了義安王府。
車馬停在朱門之前,早有侍從入内禀報。另有數名内侍早已得了吩咐,提着燈籠候在階下,将趙家一行人迎入府中。扶疏閣平日裡少有人至,頗是冷清,今日卻被收拾得幹幹淨淨,燈火通明。屋内床榻鋪陳妥帖,茶水點心俱已備好。
袁晁立于閣前,見趙慶之左腿上綁着夾闆,腿傷不便行走,忙命人取來一張軟榻,小心地将他從車上擡下安置。
趙慶之強撐着精神,倚在軟榻上拱手行禮:“王爺厚意,下官一家感激不盡。深夜前來叨擾,實在是心内不安。”
袁晁擺手道:“趙大人言重了。靈犀既是本王未過門的王妃,你們便是本王的親眷,何談叨擾?烏爾格是個亡命之徒,雖受了傷逃走,他定會伺機再來尋仇,趙府眼下不宜居住,你們且安心在王府歇下吧。”
正說話間,便見阿蕪和阿芸打起門簾,趙靈犀疾步而來。原是袁晁怕她擔心,方才使人喊她起床過來扶疏閣。她一進得門來,便見趙慶之小腿裹着夾闆,臉色蒼白;楊氏面容憔悴,雙眼紅腫;趙謹言面上難掩疲憊。趙靈犀心中不知是何滋味,隻覺鼻頭一酸,淚水如斷線的珠子滾落下來。
趙靈犀自己也覺奇怪:我不過是個穿越來的異鄉客,與這家人相處短短數月,怎的見了他們這般模樣,心内竟酸楚得像是要裂開?她暗自思忖,這怕不是自己的情腸,分明是原身留下的血脈牽挂。爹娘疼她如掌上明珠,弟弟雖常拌嘴,卻也兄妹情深,如今見家人遭此劫難,原身的悲傷便如潮水般湧上,叫她猝不及防。
楊氏擡眼瞧見女兒,先是一怔,随即淚眼朦胧地上下打量她,見她仍是原來模樣,衣飾精緻,氣色尚好,心内又是驚懼,又是悲傷。驚懼的是因烏爾格持刀夜闖趙府,險些要了全家性命;悲傷的卻是見女兒身處王府,雖錦衣玉食,卻到底離了爹娘,孤身一人。況且她更有一層隐秘的心思,這到底還是不是她的女兒?
楊氏哽咽道:“靈犀,我的乖女兒,你可還好?娘隻道再也見不着你了!”說罷,她拿手帕拭淚,并不敢直視趙靈犀,低頭掩面,淚水浸濕了帕角。
趙靈犀卻是再也忍不住,邁步上前,一把将楊氏摟入懷中:“娘……”
突如其來的擁抱讓楊氏一愣,身體微微僵硬。自從女兒"變了"之後,她總覺得她舉止間多了幾分陌生,似是換了個人,叫她不敢親近,更怕看到女兒雙眼中出現的陌生神色。此刻被趙靈犀擁入懷中,一時竟不知如何反應。
好半晌,感覺到女兒熟悉的氣息,楊氏才回過神來,撲在趙靈犀懷裡放聲大哭,直叫人聽着心酸。
趙謹言旁側站立,見母親與姐姐如此,亦是笑中帶淚。
趙靈犀拭幹了眼淚,見楊氏臉色發白,手腕上被捆綁的印記深深,知她餘悸未消,心中更是不忍:“娘,王府守衛森嚴,烏爾格便是長了翅膀也飛不進來。您不要多想,早些歇着要緊。”
袁晁看她二人淚水漣漣,直皺眉頭:“本王已命人查探烏爾格的藏身之處,郡内各處關卡也已加緊盤查,夫人且安心在王府住着,等風波過去自能回家。”
趙靈犀拉着楊氏的手勸道:“烏爾格是沖着王弦高來的,他便是再兇,也不敢來王府撒野。如今您在這兒住着,總比在家裡提心吊膽的要好。”
楊氏被女兒拉着,淚水淌了又淌:“唉,那賊人拿刀架在你爹脖子上,娘吓得魂兒都沒了!我隻當咱們一家要天人永隔,再也見不到你了。”
趙慶之抱着個大茶缸喝着茶水壓驚:“爹隻是受了點皮肉傷,養上一段時間就好了,你不必放在心上。隻是你娘和謹言受了驚吓,你多來開導他倆,别叫他們胡思亂想!”
有仆婦近前回禀,說是已備好了五枝湯。袁晁見狀,吩咐道:“天色已晚,趙大人一家舟車勞頓,又飽受驚吓,你們且用五枝湯沐浴一番,去去晦氣,早些歇下吧。”說罷,他又看了趙靈犀一眼,溫聲道:“你也回甘棠館歇息吧,有什麼話明兒再說。”
趙靈犀見一家人總算安頓下來,便道:“爹,娘,謹言,夜深了,你們都歇着吧。我回甘棠館去,明兒一早再來看你們。”
楊氏拉着她的手,依依不舍:“靈犀,天黑了,你路上小心些。”
趙靈犀笑着點頭應了,轉身随袁晁出了扶疏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