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姜姜清晰感覺到有團粘稠的物體正貼着她脊背遊走,估摸僅有一指距離,陰寒刺骨的氣息噴在耳後,距離近到能數清它喉間震顫的次數。
“别看。”季硯欽掐訣,鎏金絲在悄然結印。
然而他的警告遲了半拍。
宋姜姜的餘光卻已瞄見青銅地面映出的可怖殘影——十二個僧袍童子正四肢反折着貼地爬行,脖頸扭轉一百八十度,沖她詭笑。
最末端的孩童突然張開嘴,半截泡發的殘卷從他喉管緩緩吐出。
蝕骨寒意順着她腳踝攀爬的刹那,宋姜姜腦内一白,管不了那麼多了,拽着季硯欽一頭撞進側殿的經櫥裡。
狹小的柏木空間中,她的蝴蝶骨抵着檀木雕花,季硯欽的呼吸掠過她的鼻尖。
對面的人眼神無語,好像在問“你害怕拉我躲起來幹嘛。”
宋姜姜隻是想緩緩,但一個人不敢偷偷緩,必須得拉個人一起。
走在剛剛那個地方,即使知道身邊是個強大威猛的萬年書靈,她也遭不住。
恐懼感堪比回到了去玩密室而自己被鐵坦抛棄的日子。
季硯欽張口,未道出的話語被她顫抖的指尖封在唇間。
經櫥外響起窸窣聲,宋姜姜能感覺到有東西正貼着镂空棂格向内窺視,腐壞的沉香鑽進她的鼻腔。
縫隙突然滲入幽綠磷光,她的瞳孔被迫聚焦在镂空雕花處:十二張慘白的童屍臉正貼着棂格上,它們的眼皮被金線縫合,嘴角卻咧到耳根。
最前排的幼童舉起腐爛的小手,指間捏着宋姜姜方才遺落的步搖銀鈴铛。
鈴舌被捏碎的脆響在密閉空間響起。
她血色褪盡,緊咬下唇。
“……佛刹不動如來……”童屍們開始齊聲吟唱,縫合眼皮的金線根根崩斷。十二對血淋淋的眼球滾落在地。
宋姜姜耳鳴翁起,緊緊捂住胸口,想把突突的心跳聲生生按下去。
季硯欽垂眸看着蜷縮在經櫥角落的宋姜姜,發髻散亂,面頰像被抽幹汁液的蒼白梨瓣,下唇咬出月牙形血痕。
被吓成這樣……
繼續面不改色,手背在身後默默施咒。
宋姜姜深陷恐懼,不知何時起,外面早已陷入長久安靜。
她終于敢卸下力氣,兩腿綿軟,倚靠在櫃壁,大口大口喘着氣,臉上開始恢複了一些血色。
感覺自己此刻縮在經櫥和棺材裡的幹屍沒區别。
宋姜姜用氣音說話:“你先定位好!我們一口氣沖過去,不要這樣慢慢找。我真沒那個膽量再花時間受罪!”
她的手擺個不停,接着用掌心輕拍另一隻手握的拳,算是行了一禮。
“别動。”季硯欽突然扣住她腰肢往肋骨處一摁,呼吸在她頸側重重撓着,又操縱紙纖維纏緊她手腕,“你硌到我的裝訂線了……”
他垂落的發絲掃過宋姜姜頸側,喉結在她脈搏處碾出紅痕。
什麼裝訂線?你不是已經有肉身了嗎?宋姜姜疑惑擡頭,還上手确認了一下。
“再動?”他倒吸一口氣,喉結抵着她跳動的頸脈,聲帶悶悶震起,“我就把你縫進《伽藍經》當書簽。”
剛剛懷裡的人一直亂動,汗濕的中衣黏着彼此的軀體,一種十分異樣的感覺鑽上他的天靈蓋。
他齒間洩出的警告似乎沒有任何威懾力,握她腰肢的指節卻泛起青白。
看來他還不太适應人類的血肉。
季硯欽肋下 猝不及防顯現現鎏金絲編織的經脈紋路,正是古籍裝幀特有的六合鎖樣式。
當宋姜姜無意觸碰時,那些金絲驟然收緊,在他冷白肌膚上勒出绯色暗紋,猶如神像被凡塵染指時生出的禁忌圖騰。
宋姜姜這才驚覺他蒸紅的身子滾燙,在密閉空間漫起一種古籍特有的草木漿氣。
聞起來似乎有安神的作用,但在二人濕熱肌膚間釀出越來越重且特别詭異的催情氣息,像是腐爛銀杏果混龍腦香的迷幻氣味。
她當即“啪”一下推開櫃門,大剌剌地讓撲面而來的陰冷空氣沖散方才臉頰的紅暈。
身後人則滿臉黑線,又恢複了往日那副恨天恨地的恨世臉。
周遭一切如常。
在他們要接着推開側殿門時,空間如被強行合上的古籍一般壓縮,剛才屋内的輪廓瞬間崩解。
整座樓如浸水的絹畫般開始扭曲,燈光驟然明滅,影子瘋長又消失,景象被不斷撕裂重塑。
宋姜姜在被異物推搡過程中,觸碰到了一個刻着攀着咒文的壁龛,指尖瞬間燎起血泡,咒文在她眼皮底下扭曲成“臨宸是彌勒轉世”。
她望着經卷上流淌的金漆梵文倒吸冷氣:“是《伽藍經》殘本!”
“用髓砂覆蓋篡改處!”季硯欽抛出青瓷瓶。
她立馬潑在僞經上,墨字頓時如同百條吸飽血的活蛭在紙面抽搐。
虛空傳來梵鐘轟鳴,她被猛地扯進經筒夾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