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後倚靠在床頭上,顧曦拎着裙擺坐到了床邊,“我聽聞您身子不适,心中着急,就趕緊回來了,您現在可覺得怎麼樣了?”
“哪有那麼嚴重,還讓你專門跑了回來,”太皇太後拉着顧曦的手,淚眼婆娑,“看着在烏州的日子确實不錯,臉色看着比去歲好多了。”
“皇祖母還說我呢,您看看,我一不在,您就病倒了,我以後可不敢随便離開您了。”
“哎呦,公主殿下,”秋嬷嬷笑着,“太皇太後她老人家原就一直念叨着您,您這句話一說,她以後可也不敢讓您離開半點了。”
“去去,你這老婆子,哀家好着呢,哀家恨不得舒兒在烏州再住一段時間,最好是她自己待夠了,開心了再回來呢。”
“皇祖母,我現在已經夠好了,”顧曦上上下下打量着太皇太後的神色,見着其雖說不上是神采奕奕,但到底不像是裴衡說的那般嚴重,下不了床似的,“我剛才進來,見着楊太醫就在門口,不如讓他進來給您瞧瞧?”
太皇太後點點頭,示意秋嬷嬷出去傳楊太醫。
楊太醫進來照常給太皇太後把了脈,而後颔首,“前些日子太皇太後便有好轉的迹象,今日許是見到公主歸來,心中高興,就連脈象都平穩了許多呢。”
顧曦眉頭微微一皺,眼中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疑惑,她看了眼楊太醫。
楊太醫走後,顧曦和太皇太後又說了會話,最後到底是太皇太後看出來她面露疲色,想來回宮之後因為挂心自己也沒能小憩一會,于是便道:“你方才也聽到楊太醫的話了,皇祖母實在是沒什麼事了,你啊,就趕緊回去歇息吧。”
顧曦還想着再留一會,就聽得太皇太後說道:“要是皇祖母好起來了,你倒是躺下了,那皇祖母可就要生氣了。”
顧曦拗不過她,隻得起身告辭。
秋嬷嬷送着顧曦離開,就要走出慈甯宮的時候,顧曦還是沒忍住,問道:“既然皇祖母已經沒什麼事了,那方才喝的是什麼藥?”
秋嬷嬷嗐了一聲,“公主莫擔心,那隻不過是楊太醫給太皇太後開的養心補身的湯藥罷了。”
顧曦遲疑了一下,點點頭,回去了。
秋嬷嬷回到屋裡,太皇太後便屏退衆人,問道:“舒兒可有察覺不對?”
“一切如太皇太後所料,公主果然起了疑心。”
太皇太後點點頭,“那便好,隻要舒兒通過這件事想通了,和衡兒不是一條心,那哀家的努力也不算是白費。”
秋嬷嬷抿着唇,像是有話忍不住似的,最後還是開了口,“太皇太後,奴婢瞧着,公主對皇上原本就無意,就算您以往有想要撮合兩人的意思,但每每暗示,公主都是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樣,您……您又何必在公主面前自露馬腳,讓公主發覺您對皇上的躲避呢?”
床榻上的人眼角皺紋縱深,一雙眼睛裡卻射出精明,“你不懂,舒兒現在……是雙親盡失,人一旦到了絕路,那便是見到什麼便是什麼了。”
慈甯宮中,香爐中熏香不斷,佛珠碰撞的聲音不絕于耳,像是某種東西的低吟。
顧曦回到芳華宮中,執書原想着伺候她睡一會,但顧曦看着卻像是沒有要睡着的意味。
“公主,你原是擔心太皇太後才不肯歇息,眼下已經親眼見着了,太皇太後一切安好,您怎麼還不打算歇一歇?”
“安好?”顧曦在屋裡踱步,呢喃道:“好像确實是……”
“公主您說什麼?”
顧曦搖搖頭,又道:“執書,你去把我們帶回來的,要送給各宮的禮物都準備好,明日我們便到各宮去拜見。”
執書應了聲好,她退下後,顧曦便坐在交椅上想着事情。
裴衡說皇祖母病得重,就算是自己方才站在皇祖母寝殿前面,他也是這般說法,但是依自己所見,還有楊太醫所言,其實不難看出,皇祖母的病其實并不傷根本,自己問裴衡楊太醫是否在皇祖母面前伺候的時候,以裴衡之言,他對皇祖母病情的知曉應當就來自楊太醫、
可既然楊太醫從前些日子就知道了皇祖母病情轉好,但為何裴衡卻還是一副一無所知的模樣呢。
顧曦想得頭疼,又實在鬥不過困意,竟直接坐在椅子上睡着了。
乘風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場景。
一個月多月前,還在烏州無憂無慮,閑看落花賞劍的姑娘,此時卻皺着眉在椅子上睡着,仿若一身的心事。
乘風頓了頓,靠近了一些,他忽然想起來,在去烏州之前,自己和顧曦曾在這寝殿的後院說過話。
當時還下着雨,那也是顧曦第一次在自己面前露出不容抗拒且極具威嚴的一面。
當時的她因着痛失雙親,正是滿身悲痛的時候,可如今一回到這座宮殿,好似那遍地的悲痛又聚攏起來,立在她身後,就等着她受不住,再給她緻命一擊。
乘風也說不準自己的這種感覺如何而來,畢竟就算顧曦在這宮中的那位表哥也對她别有用意,但至少她也還有一位為她着想的祖母,但乘風就是覺得,顧曦在這裡,一點也不開心。
他頓了頓,外間的北風已經吹起來了,連帶着顧曦的裙擺都被吹着蕩了起來。
乘風離得近,那裙擺就這樣擦着他的腿飄過。
他垂頭盯着煙藍衣裙,不禁入了神。
直至面前這人似乎被風吹得冷了,身子都蜷縮了一下,乘風才回過神。
下意識伸出去的手又收回,他彎下腰,小聲叫道:“殿下?殿下?”
顧曦被喊醒,一睜開眼睛便是乘風的臉,她頓了頓,還沒來得及出聲,便聽到,“殿下,坐着睡覺不舒服,您到床上歇一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