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曦得到回答,又閉上眼睛。
乘風還保持着擡起床幔的動作,他每一寸目光都在顧曦臉上劃過,而後落在她放在脖子上的手上,這時候乘風才發現,顧曦手中似乎抓着東西。
他仔細一看,卻發現,被顧曦抓着的,是那個彎月木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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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外,陸府,陸玉窈看着面前着急忙慌的紀書勤,難免勸道:“有什麼事你先坐下來我們慢慢談,你這樣轉來轉去的,也無法解決事情的不是嗎?”
“玉窈你不知道,我今日是偷溜出來的,前些日子我父親就把我關在家裡不讓我出門了,我現在怎麼淡定得下來?”
今日一早,陸玉窈剛用完早膳,就有人來通報,說紀書勤來找她了,她就覺得奇怪,一見了面,紀書勤隻是着急地讓自己帶他進宮去,細問之下才知道,原來是為了除夕宴一事。
隻是陸玉窈心中也知道,不管除夕宴結果如何,阿曦都不會願意嫁給書勤的。
紀書勤:“玉窈,我遞進宮裡的帖子都被駁回了,你的一定不會,你帶我進去吧?”
“進去了你要說什麼呢,那一位的心思,從前幾年就沒藏過,難道你我不知,你此時進宮去,不管你跟阿曦說什麼,要是被知道了,随随便便地就可以往你頭上扣一頂不敬上的帽子,難道你不管紀叔叔紀叔母了嗎?”
紀書勤終于頹然地跌坐到椅子上,“可是以前,我父親是同意的啊,怎麼現在……”
陸玉窈心中升起一股怪異的感覺,隻是不知道從何而來,但眼下紀書勤所煩擾之事也是她心中擔心的事,于是隻是略略安慰,“今時不同往日了。”
頓了頓,她又道:“罷了,原本我心中也是着急的,不如我就進宮一趟。”
陸玉窈細細思索,正好把自己這幾日得知的某個消息告訴阿曦。
芳華宮中,天光大亮,顧曦卻隻是斜倚在榻上,一派的無精打采。
昨夜已從宮女口中得知,當時父親死了的噩耗是皇祖母要透給母親的消息,可是為什麼呢,當時父親在戰場上生死未蔔,母親每日原就心驚膽戰的,這是滿京城上下都知道的事情,皇祖母可是深知其中重要,難不成皇祖母想要母親死?
顧曦閉上眼睛,止不住地在腦中回憶着以往發生的每一樁事情,而後猛然睜開眼睛,那個時候,皇帝舅舅因為兩邊戰事吃緊而日愈頭疼,身體狀況也日漸不好,朝中上下更是頻繁傳出要舅舅早日立嗣的消息來,難不成皇祖母是擔心父親功高過主,又不在京城之中,會擁地自立為王?
顧曦渾身打了個顫,可是這不可能啊,不說别的,就是父親恩愛,那也是滿翎京上下都知道的事情,當時父親白手起家,一刀一劍為自己博取了功名,隻是盡管如此,想要求娶公主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更何況母親還是皇祖母的掌上明珠,顧曦幼時聽到府裡嬷嬷講古的時候才知道,為了尚公主,父親曾在當時皇祖母的宮殿外跪了整整五日,還淋了雨,以表真心,當時皇祖母本不為所動,還好母親早也芳心暗許,從中斡旋,這才終成這場秦晉之好。
這樣的愛情,皇祖母怎麼可能懷疑父親造反呢,更何況,就算真的懷疑父親造反,那最應該是對父親下手啊,母親是她最喜愛的女兒,怎麼樣都應該放母親一馬,裝作什麼事都沒有才是。
想到這裡,顧曦忽然頓住,她想起父親的死,父親能夠一刀一劍給自己拼來前程,靠的也是他的謹慎,當時因為打了勝仗,再怎麼樣,父親都不應該放松警惕就被人刺殺。
貴妃榻就在窗邊,顧曦隻覺得越坐越冷。
乘風進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顧曦雙手抱着膝蓋的模樣,一對柳葉眉蹙在一起,簡直像是被冬風吹得狠了。
他端着熱茶靠近,“殿下,除夕宴近在眼前,您可千萬不能自亂陣腳。”
他的目光灼熱一般,落在顧曦身上。
重樓疊閣,宮殿鱗次栉比,月神可知,他此時有多想不管不顧地帶着顧曦離開這裡,但是他知曉不能,在離開之前,總得讓她弄明白一切,他能做的,就是幫着她查清真相。
隻不過沒等顧曦回過神來,就有人來報,“公主,陸姑娘進宮來了。”
陸玉窈和顧曦的關系,衆人皆知,且顧曦早就下了命令,隻要陸玉窈遞帖子進宮見她,不必過問,徑直放行便可,所以宮人來報的時候,陸玉窈人已經到芳華宮了。
顧曦似乎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索中,根本沒聽見宮人傳喚,乘風心底卻有了數,自己此時的身份,不便安慰顧曦,但是陸玉窈就不一樣了,于是他朝着那宮人點點頭,示意去請陸玉窈進來。
而後他在顧曦身前蹲下,“公主,陸姑娘來了,您若是心中無底,便可與她談談。”
“不,”顧曦出了聲,“不能說。”
“我知曉您在擔心什麼,但是此事,說不定陸姑娘能從中幫您查探,我們此時被困宮中,若是宮外有人接應,許多事情便容易多了。”
說話間,陸玉窈已經進來了,她的一句“阿曦”還沒說出口,看到眼前的一幕,便頓住了。
阿曦眼角通紅,眉眼間盡是郁色,而乘風半蹲半跪,仰視着阿曦,神色之間是敬重,但更多的,是擔心。
乘風餘光看見陸玉窈進來,于是起了身,接下來的時間,隻能祈禱她能安慰公主了,隻是在離開之前,他還是沒忍住,悄聲道:“殿下莫怕,不管您如何打算,乘風都與您共進退。”
顧曦擡眸看他,乘風颔首,便要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