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王朝,三元二年。①
即史家所追書的元朔二年。
長安,未央宮。
前殿的中殿宣室殿内。
文武群臣席上正坐,井然肅靜。
皇帝劉徹威踞上首,如一柄開刃利劍,莫敢撄鋒。
“梁王、城陽王親慈同胞,上奏道願從封國分地與其弟,以封列侯,此事應當允許。”
“另有諸侯王請求願給子弟封國者,朕亦将親自過問,使子弟都有列侯之位。”
言語聲調之間,強勢盡顯。
“即日頒诏諸郡國,鹹使聞之。”
兩年前主父偃獻推恩策,陛下欣然采納,下诏施行。
眼下二次頒诏郡國,在于重申上意,強化推恩之制。
群臣全無異議,唯唯連聲。
職掌列侯諸等爵位封奪的主爵都尉汲黯,避席出列,躬身領旨:“唯。”
一事議罷,又議過二三事,五日一朝的朝議就散了。
文武百官魚貫而出,稍後劉徹振袖起身,也往殿外走去。
朝議費神,待他出去歇歇神,遠眺片刻,再回來勤勞理政也不急。
正要邁出殿門的時候,外面忽起一陣喧哄!
聽動靜就像有幾百隻雞鴨,轟然一下被驅趕驚飛!
“出了何事!”劉徹長腿闊邁,幾大步來到殿外。
就見殿前階旁的值守郎官,還有三五成群散去的文武諸臣,此時都似啼曉的晨雞,抻頸仰頭望向東方天空!
劉徹來不及多想,彩輝闖進眼周餘光的同時,已經擡頭看去——
一條多彩星河,橫于碧空,長竟天!
青天白日,絲毫不曾奪其半分耀眼!
色豔七彩,然亦莫能繪其三分顔色!
可謂是:耀兮盛白日,色兮放萬彩!
眼前所見,讓劉徹立時懾于當場。
雖不至于和百官一樣失态驚呼,也一時驚得耳不能聞,口不能言。
數息後,才從胸腔經喉嚨擠出來一聲:“嗬!”
又少頃,星河的耀目色彩開始淡褪。
數息之間,就已消散殆盡。
萬裡碧空之中,隻殘存一抹橙紅淡彩。
證明方才的壯麗天象,并非大漢君臣的幻夢一場。
雖心潮仍舊澎湃不息,劉徹也強自收回了視線。
殿前廣場之上,滿朝文武三五個一堆,失魂、無措、惶恐……環視四顧,就像一群無頭蒼蠅,嗡嗡嗷嗷,煩人至極。
倒也有丞相薛澤随機應變,大步流星地自右側階梯疾步上來!
落後幾階緊跟着的,還有掌天文曆算的太史令司馬談。
疾步中的薛澤,心内思緒翻湧——
彗星競天,自古都是兵喪一類大兇之兆,尤其今日星象還如此盛大。
若為兇兆,怕不得是世所罕見的大兇!
後世史書工筆,陛下固然免不了因此遭受攻讦指摘。
但他這個群臣之首的丞相,以及滿朝二千石公卿們,難道就能逃脫罪責了嗎?
萬世英名将毀的威脅下,薛澤竟陡生急智,高呼:
“祥瑞也!兆吉祥瑞也!”
對啊!不同以往的是!
今日的星象曳尾,并非短短一截白光,而是寬廣似一條江河,橫貫蒼穹。
瑰麗壯觀,亦遠勝七彩虹橋,亘古未聞!
“祥瑞也!兆吉祥瑞也!”
薛澤伏地跪拜,大禮賀道!
至于究竟是吉是兇?除非真的是兇得亡國滅世,否則都是吉兇兩說皆可的。
天文星象對應的兆示,也逃不過牽強附會的解說。
司馬談也來到了劉徹跟前,心潮和熱血沸騰着,蒸得他頭腦恍惚。
不自禁地附和:“丞相所言極是。”
此時他争先冒頭,與丞相一樣也是職責驅使。若畏縮不出,便是失職。
強自定了定神,盡量順暢地禀道:“臣為太史令,自幼學天官,素日觀天象。方才朝議散後出得殿來,臣也慣常仰頭觀天。”
劉徹是在聽聞群臣喧哄後才疾步而出,隻來得及看見那萬彩江河一般的星尾。
就連群臣也是在司馬談驚呼後才擡頭,因此見證星辰降臨之景者,竟隻他一人。
“初觀隻是青碧萬裡之象,然忽而一瞬!未央宮之上的中天,竟無聲無息融開一個玄黑幽深的圓洞,而後無垠天幕上,穿透進了第一束光!”
“這束光一旦入世,便向東奔去,并在身後畫出一條炫彩星河!”
劉徹遠眺東方天空,那一抹橙紅淡彩,已經完全消散。
回頭俯視司馬談頭頂,語調低沉又頓挫:“此情此景,竟與以往彗星經天之象,全然不同了?”
司馬談在此時此刻,雖然未必理清眼下經曆的個中三昧,卻也直覺道:“全然不同!自古彗星曳尾,皆色喪白,短而易逝,兆不吉。”
“今日之星的曳尾,卻是色呈萬彩,又闊長如江河,流連恒久。”
“更似是祥瑞之象。”
薛澤悄然吐出一口氣,聚到階下的文武群臣,神色也安定稍許。
劉徹盯住跪禀的司馬談頭頂,目光更見幽深:“哦?”
又問:“那太史公可知,此天象是何?”
今日之景,古今未見,司馬談也不知是何天象。
但此時此刻,他也不能問而不答。
某一瞬,太史令司馬談福至心靈,同時回答就沖出了口關:“或為瑞星入世之象!”
“瑞星入世……”
“大善!”
劉徹飒聲展袖,喝彩之聲響徹未央宮前殿。
階旁郎官、階下群臣,皆高聲唱和。
贊瑞星入世,贊皇帝仁德!
……
東方,齊魯大地,城陽國都莒城。
城内一處宅邸。
“平穩着陸!”
時空穿梭艙,同時也是系統載體的仿生灰毛狼犬,打開腹腔空間,放出劉吉,宣告穿越成功。
着陸在一張榻上的劉吉,第一時間撲到榻沿邊兒:“yue——”
虛弱難支的樣子,像極了死在榻上的馬拉。
很難說,他是不是因為落地就加載原主的記憶,撐着了腦子,因而頭暈眼花,反胃作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