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色的池水因為保育員的動作,從不遠的地方,輕輕蕩開,一圈圈藍色的透明波紋,湧動間,眼淚們撲上不破真理的靴子。
好安靜?好安靜。不破真理垂下腦袋,像觀察一道數學題一樣觀察水的痕迹。
等我把作為活人的松田陣平,交還給佐藤美和子,我也給佐藤美和子留下痕迹了嗎?系統說的認識,又是指這個嗎?
可為什麼明明按社交指南的索引認識了人類,我的内心還是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有,我做對了嗎?人類的社交動作,又是希望追求和收獲怎樣的東西;而我空蕩蕩的内心,這種感情,人類會将之稱作什麼呢?
活動室房門前,這個分了好幾個岔道的地方,不破真理像一個人一樣,思考起了頗為哲學的個人命題。
一牆之隔的萩原研二和松田陣平,則剛剛和系統簽完勞動合同,條款倒是比婚姻屆申請書要來得好得多,超出他們對這群超自然事件制造者的想象。
哄走了系統,隻給了人家‘研二醬等下找你喲’,就毫不留情地收斂起敷衍笑容的萩原研二,此時正和松田陣平無言地面對面站着。
萩原研二歎了口氣,準備一如從前,做開啟嚴峻話題的那個人。
“所以,”松田陣平問道,“從哪裡開始?”他脊背挺直,這四年來他身上愈發強烈的獨狼氣質,在短短的一句話裡展露無遺。
萩原研二緩緩合上自己急于噙滿淚水的眼睛,再睜開時,他的雙眼又是笑着的,隻不過嘴角不自然地向下撇。
萩原研二微微蹙着眉:“對不起……還有,辛苦了。”
松田陣平咧開笑容,微眯的雙眼證實他的笑容是發自真心:“你沒有需要向我道歉的地方,”他一掃懶散作态,忽然向着萩原研二敬了禮,手放下的時候,他緩緩張口,“警官先生,你才是。你做得很好,辛苦了。……這些年休息得怎麼樣?”
松田陣平還向萩原研二擠弄了下眼睛。
萩原研二……萩原研二嘴唇開始輕輕顫抖,随即是整個人,然後是再次泛起水光的眼睛。
他幾乎是要放聲大哭,卻又覺得真正應該宣洩情緒的人,應該是自己面前這個,雙手插進濕漉漉的褲子口袋,明明隔着鏡片都能看見雙眼發紅的家夥!
萩原研二他也隻有脾氣的!他惡狠狠地眨掉幾欲落下淚珠……然後他還是像一頭巨型棕熊,撲上幼馴染的肩頭幹嚎起來:“陣平醬!你太壞啦——你都知道我是個死人了,摩天輪上居然還一拳把我趕出轎廂!!!你就那麼不信任我發短訊的速度嗎?!我哪次沒有秒回你!!你說啊!真是害我擔心死了,你要是也沒有了,姐姐怎麼辦,爸爸媽媽又怎麼辦啊、啊還有叔叔怎麼辦啊!!!”
松田陣平任由棕熊萩搖晃自己的身軀,沒有一絲一毫要給萩原研二一拳醒醒神的意思,臉上那痞帥的笑容逐漸燦爛。
“沒秒回我短訊啊……”松田陣平悠悠答道:“可能是你離開的那天吧。還有,我趕你出去,不是因為不信任你的手速……你能确定死過的人,再死一次會怎麼樣嗎?”松田陣平在這個房間成功作為第二個複刻的人,用萩原研二的神情和動作攤手道,“不能确定,我隻好和你‘待會兒見’了,不是嗎。”
今天,巧舌如簧的社交小王子·萩原·上至八十下至八歲看了他的笑顔都會讓步的靠臉制霸一方·研二,成功地在這個活動室裡,二度收獲了命運給他的溫柔刀……不過說是溫柔饋贈,也說不定呢。
萩原研二在被不破真理帶入人機才有的邏輯後,又為幼馴染的邏輯所折服。他悻悻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尖:“……有關于他們說的:‘劇本’、‘殺青’等等可疑的詞彙,松田,你已經有頭緒了吧。”
“啊,”松田陣平點點頭,“那位FUWA小姐說的沒錯,系統一套話就出來了……不過你确定今天就要深入讨論嗎?這兩天我過得實在是有點太刺激了,我光是消化有關于你的部分,可能更需要一段時間。”
萩原研二松開自己禁锢着松田陣平的胳膊,轉而像懶骨頭般,把自己挂在松田陣平肩頭:“那我宣布,我們和世界休戰一日。我猜我明天起床的時候,對那所謂‘劇本’的不可置信的情緒才會一起醒來……”
“誰說不是呢。”松田陣平伸出手掌抵着萩原研二的臉将他推開,“濕漉漉的……好了,系統?”
【誰誰誰——噢!是我的新晉人氣群演預備役,陣平醬啊!】
松田陣平:“……别什麼都學,喊我松田。幫我叫……FUWA進來吧。說起來她全名叫什麼?”
萩原研二海豹鼓掌:“陣平醬進步了!也會搶先問人家叫什麼了诶。”
“砰!”
顯然地,悶響過後,一拳警官VS棕熊の亡魂,孰強孰弱已經立判了。
松田陣平收回拳頭,對着剛剛進門、視殘暴一幕若無睹的不破真理,開口問道:“你的名字?”
“不破真理。”她幹脆利落地開口答道。
松田陣平:“松田陣平。”他朝不破真理伸出手,臉上是一個星期前他在搜查一課衆位同僚面前揚起過的如出一轍的笑容,“這樣就不像轉學生自我介紹了。總之,謝謝你,無論是從哪個方面來講。”
剛想開口問‘那返點嗎’的不破真理,盯着那隻骨節分明的手掌,卡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