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藤美和子眼神愈發銳利,心中已經有了嫌疑人的候選。
門外的萩原研二:“啊嚏!”
環境分外冷厲的辦公室裡,不破真理坐在剛剛宮本由美的位置,再也沒有在世界背面優雅和端莊的坐姿,而是雙膝并攏,雙手攥成拳頭放在大腿上,局促極了:“我沒有真的死掉,隻是去演個戲啦……”
“然後我是你從演戲的間隙,抽空敷衍一下的對象嗎?”佐藤美和子故意裝出強硬的語氣,試圖借此從滿臉不安的不破真理那裡套出更多真相。
“怎麼可能!它們也配讓我認真對待嗎?是反過來才對啦——”不破真理理所當然地反駁道,連本就是為了套話才這麼說的佐藤美和子都被她的聲量吓得睜圓了眼睛,不破真理話鋒一轉,“所以你不生氣了吧……在電梯口時,聽到你的聲音,真是吓了我一跳。”
“哦、哦……”佐藤美和子口中應和,不過片晌很快反應過來,眼睛微眯眯,“不破,你該不會是在,轉移話題吧。”
眼看因為沒能學到萩原研二說話藝術的精髓,被佐藤美和子發現自己的小巧思,不破真理坐在椅子上的上半身,悄悄往外斜去,一副馬上想要逃跑的樣子。
“現在——”佐藤美和子的手臂交叉于自己的前胸,她拖長聲音,還用上了胸腔共鳴,“從頭老實交代!”
松田!‘最大限度’,究竟應該怎麼定義啊!
不破真理表情猶猶豫豫,語氣結結巴巴:“咳嗯……我,找了份兼職工作,可能老闆看我不順眼吧,以後打算把我的角色戲份砍掉,所以給我發了一份有關于我的‘死亡’的劇本。我不想拒絕你的邀約,兼職其實對于我來說也隻是新的嘗試,它并不重要……所以我沒有把時間表岔開……雖然萩原和松田提醒了我,但我覺得不重要,”不破真理眼神飄忽,“嗯……人和人之間認知上有差别,很正常的吧!我也沒想到後面還要被鑒識送去法醫室嘛,結果加了這麼長時間的班。”
潛台詞是,我可沒有不尊重你的意思哦!
坐在她旁邊的佐藤美和子,能感受到兩人肢體接觸的位置傳來對方提問的熱度,這切切實實的溫度,讓佐藤美和子确認着不破真理的生存情況;不破真理可憐的語氣和表情,卻無法消解佐藤美和子内心深處不動聲色的歎息。
不破,最後完全是在強辯啊。
再說了,我感覺你人的部分,占比好像不太多……畢竟人不能腦門上開個洞後,隻經過幾個小時就能痊愈、等等!我被不破的特殊性帶跑了,應該說,人不能随随便便在腦門上開個洞,就為了演出一場死亡的戲碼——
佐藤美和子的思緒又回到幾個小時前,裝潢嶄新的酒店大堂,當時的她因為突如其來的變故,确實有一瞬間感到了無法言說的驚恐,但很快,她想起了不破真理臨走前那番無厘頭的問話,和過去在她身上曾一瞥過的奇妙經曆……
佐藤美和子力圖讓自己的驚慌轉為憤怒,但在這一刻——她親眼确認了不破真理,她的這位奇怪的、新認識的朋友,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那種憤怒又化作某片無人沙灘上的海浪的泡沫,浪花滲進白沙,隻留下滿臉的淚痕。
“我有很多東西想問,比如說,為什麼寫‘死’你,你就真的要對自己的腦袋開一槍;比如,為什麼你會接受這份兼職,按你以物易物的性格,一定是劇組給了你想要的東西,那又會是什麼;再比如,那張有着殉職的萩原警官才有的面容的男人,為什麼會活着出現在艱難逃出生天的松田身邊;更别提如果是為公安工作,松田那為了少說少錯而給出的簡短解釋,還是有漏洞百出的地方……為什麼這麼看我?我是覺得你們總歸都是會為了救人而奔走的人,不代表我沒有發現你們身上奇怪的地方。”
更何況除了松田,另外兩位基本上仗着接觸不多,演得都很敷衍!
佐藤美和子說的很平靜,不破真理已是面無表情……仔細一看,原來是她不存在的靈魂,業已飛遠了。
“……”佐藤美和子歎了口氣,“但我現在不打算非要得到這些問題的答案……”她伸手挪開冷透了的泡面,把桌上壘砌成小山的文件檔案騰挪着到剛剛泡面放着的位置,從文件檔案最底下拿出了一本印刷着彩色人物封面的書籍,她把書本放在不破真理面前:
“我現在更想問你,選擇‘殺死’自己,你……”她斟酌着自己的用詞,“在選擇的時候,你心裡,有什麼感受?”
不破真理的蜜金色眼睛隻是淡然地掃過那本書的封皮,她保持着自己在人類行為學上一貫的背離理論行為,沒有在應該好好解釋和傾聽的時候放棄自己的随心所欲,而是反客為主地反問佐藤美和子:“你喜歡這個故事嗎?”
打扮和名字與某本書中主角如出一轍的新朋友,問你是否喜歡這本書的故事,你應當如何作答呢?
佐藤美和子搖了搖頭:“我不喜歡,我不甘心。”她誠實地回答了問題。
不破真理彎起了眼睛,她往桌上趴去,手臂疊在那本書的封面上,臉頰貼在自己的胳膊,就像上學課間休息時趴在桌上聊天的模樣,對佐藤美和子微笑道:“我因此而誕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