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霄長老忍俊不禁,心道:豐隆真夠壞的,園子裡有什麼,他是一句不提。
郊野園林用作刑場,是審判叛教徒的地方。但天選跟審判許寄端時相比,發生了些變化:首先是園林中放入猛禽,蟒蛇、獅子、花豹、熊罴;其次是豐隆釋放了飲牛津的囚犯,那些人原本是無惡不作、注定後半生死于監牢的惡棍。
豐隆把各種佐料加進巨釜,熬煮出一鍋沸騰的地獄,就水靈靈地把天選子下進去了。
他是怎麼覺得一些涉世未深的年輕人,能同時對付得了自然界和人世間的畜牲?何況作為監考,他的一雙子女趙如意和趙如願也在林中?
安悅涯舉手,朗聲提問:“馮異長老的題目是什麼?”
馮異遲遲沒有出現,她才有此一問。
玄冥長老沉聲道:“馮異長老與你們共度這三天三夜,他的考題,你見到他就知曉了。”
玄冥長老和豐隆長老身騎駿馬,雨旗與雷旗弟子作車隊護翼,抵達郊野荒嶺,已值月上中天。參試的天選子從馬車下來,就自發結伴,揮手自茲去。
黎率爽朗地笑道:“人多好辦事,咱們占了一個人頭的便宜。”不過他狐疑地盯着柏绾卿,伸出一根指頭,“你給我強梁點,别死了!”
柏绾卿猛猛點頭。
黎率叉起腰,“挺聽話,比你姊姊強多了。女人還是乖順點,找個好男人嫁了,比你風裡雨裡地拼命有用。”
柏绾卿性情懦弱,聽到這話心瞬間沉入谷底,氣得有口難辯,她不容許别人污蔑姊姊,也不認可嫁人是女子的出路。可她的武功不及黎率,不能在這裡鬧掰,隻能自己忍着别扭,一整晚都不講話。
她在仙倡門終日與野獸為伍,練就了敏銳到與自然同頻的感官,叢林生存難不倒一個屬于自然的靈魂。但她寂靜地聽着兩個男人侃大山,做一條無用的小尾巴。
沈呈華認為兇手是受害者的妻子,但黎率咬定是侄子,他們争論的時候,柏绾卿聽到了樹叢深處的動靜,但看兩個男人沒有理會自己的意思,她獨自在另一邊站着。
窸窣的響動不斷拉近,驚擾了暗衛的耳朵,沈呈華豎起食指,口型做了個無聲的“噓”字。
黑暗中異獸影影綽綽地顯出輪廓,慢吞吞地走出來——這是一頭六尺來高的棕熊,體型不如獅虎魁梧矯健,筋肉略微松垮,毛發幹澀還多處打了結,看起來憨萌可愛。
但棕熊的奔跑速度接近狼,嗅覺則比狼更靈敏,犬齒咬力僅次于老虎,比獅子、熊貓和體型大得多的黑熊都要強,爪子的力量能讓武林高手瞬間斃命。
柏箬伶止不住地發抖,她見過同門被棕熊剖腹飲血,死無全屍的慘相。子夜的林間相遇,将她帶回那場夢魇。
黎率高聲喊道:“險獠,咱們合力打死它!”
沈呈華向他做了個下壓的手勢。
棕熊顯然看到了他們三人,小眼睛望了望,像是對周圍的漿果更感興趣,但沈呈華能看到它唇邊的血迹,且空氣中彌漫一股腐臭腥臊的怪味,棕熊肯定是剛剛吃飽,現在不特别饑餓,所以對活躍在它地盤上的三人不那麼上心。
“我們聚在一起走。”沈呈華向柏绾卿伸出手,“你快過來。慢一點,别讓它覺得你在逃跑。”
他顯然忘記柏绾卿的師承派系,柏绾卿也沒提醒。
三人面朝棕熊緩緩而退,棕熊看似無意,卻也朝他們的方向挪動,雖則距離拉開了些,但棕熊龐大的軀體始終活動在他們視線範圍的一隅,教他們無法徹底安心。
撤退的路上,他們與仇由、王曜一相遇了。
仇由扇了扇鼻子,“被熊标記了。”
黎率:“你怎麼知道?”
仇由站得遠遠的,“你們身上一股熊的騷臭味,熏得我聞不見别的了。”
三人很早就聞到這股難忍的奇臭,還以為是熊在附近的緣故,不知道是從自己身上發出來的。
王曜一早就想走,神情很不耐煩,奈何黎率不肯讓仇由走,“怎麼去掉這股味兒?”
仇由:“洗澡,換衣服。但你們換不了衣服,洗澡也白搭,熊鼻子很靈的。”他說完,躲着三人去追王曜一,在氣味裡呆久了會傳散到自己身上,仇由也是避之唯恐不及。
夜更寒邃,山林冷意侵襲,郊野山中同市集的溫度天差地别,根本感覺不到是夏日。
三人想尋一條小溪洗洗,尋不到。
一想要帶着臭味熬三天,還要躲避熊,黎率煩躁的牛脾氣就上來,怨天怪地的。
因為謝翩不願意離開柏箬伶,許慕臻和安悅涯也認為合作更安全,所以兩組搭了夥。柏箬伶也想找妹妹的組搭夥,但謝翩和安悅涯齊聲反對——他們的理由一緻,黎率。
黎率和他們都起過沖突,一旦遭遇危險,黎率大概率會放棄合作,甚至翻臉不認人,造成其他組的危機。
安悅涯嗔道:“你這當姊姊的,保護欲也太過頭了,我爺娘都沒這麼管束我。你越控制她,她越難獨立,你能保護她一輩子不成?”
柏箬伶冷淡地回了一句:“用不着你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