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绾卿多清澈,看眼神也能知曉。與姊姊面孔相似,黛眉斂翠,朱唇點绛。在泉州,绾卿是公認更勝姊姊的美人。她與趙如願可算才子佳人。
可黎率看不上膽小的趙如願,連帶對柏绾卿也幾多嘲諷。
守夜時,沈呈華坐在少女旁邊,閑聊。
“趙如願風評不錯的,不擅武功但擅經商,瑤台宴是他從倒閉的酒館做起來,做成了揚州第一的酒樓。”沈呈華向她使眼色,“柏姑娘,苟富貴,無相忘。”
绯紅攀上嫩嫩的一截脖頸,“哪有的事·····”
沈呈華問:“你不知道他有錢?那你喜歡他什麼?”
柏绾卿想了想,“他邀請我的時候,我好像有點喜歡······”
沈呈華爽朗地笑開了。
柏绾卿很不好意思,“我太輕浮了?”
“啊?不會,完全沒有。”
“我有點後悔了。”
“為什麼?你不會是那種堅決抵制功名富貴一心嫁給窮酸真愛的人吧?”
柏绾卿“嗤”地笑了,實話實說:“因為你這樣笑,我覺得我不該答應。”
“我笑?我笑是因為······”沈呈華看着遠處朦胧的山脈,“我好像也這樣。”
“真的嗎?”
柏绾卿好像遇到知音了,畢竟連姊姊也從不跟她交流對男女之情的看法。
“是的。”沈呈華說。
柏绾卿八卦起來,兩眼熠熠發光,“是毗羅公主先告白的?”
沈呈華覺得難講,“學漢語肯定是從簡單的句子開始,她經常問自己喜歡的東西怎麼說,學會了就一天說好幾遍。可能對她來講,喜歡我也跟喜歡葡萄酒一樣吧,但是我······”
“但是你喜歡她反複說。”柏绾卿接話。
沈呈華點頭,“開始對她沒什麼感覺,但她連續說了五六天之後,我也有點喜歡她。”
這次換柏绾卿笑了,然後她問:“這是對的嗎?”
“什麼?”
“真正的喜歡,是這樣嗎?”
“可能。”沈呈華沒有把握。
“為什麼有的人知道自己喜歡什麼,謝翩、趙如願、毗羅公主,就很清楚選擇誰。我們跟他們比起來怪怪的。”
沈呈華:“我沒想過這個,我覺得從喜歡自己的人裡選擇挺方便的,還不用花錢試誤。”
的确像是嗜錢如命的沈呈華能說出來的話。
“可能就是這個,”柏绾卿找到一點答案的靈感,像夜間撲住了螢火,“讓我們心動的是被人選擇。”
大概是因為沒有被人堅定地選擇過。
他們早起就更換蘭草,開始跋涉,但不知為何,他們所過之處除了動物足迹,沒有人的腳印。黎率認為是逃得太遠才錯過了人群,要往回走。快天亮時,他們終于看見人了,但不是想見的人。
對面是三兄弟。
三人身量相差無幾,穿着破舊的灰褐囚服,細碎的光偶爾跳到衣上,立即染上皂黑。不惑之年,咧開嘴卻露出黑洞洞的沒有牙齒的口,扭曲而奇異地笑。
他們是江南一帶惡貫滿盈的殺手,夜襲、奸殺落單女子已知四十人,收入杭州牢獄後屢屢越獄作亂,每次越獄後殺人的手段更加殘暴,地方官府才與飲牛津私下達成協議,将三人移交飲牛津。飲牛津關了沒多久,三兄弟就變成如今的癡呆相。
黎率等人不知他們的來路,瞧着非敵非友,與他們擦肩而過。
走在最後的柏绾卿擡腳勾住離自己最近的一棵大樹,黎率、沈呈華聽見動靜,立刻轉過身。
三兄弟中的兩人各執萪藤的一端,勒住柏绾卿的脖子。他們剛走過時,故意選了柏绾卿左右兩邊的位置,若不是少女反應神速,早被二人勒暈拖走,第三人還要來捆綁柏绾卿的腿。
黎率揮刀砍肩,第三人猛向下一趴,如鷹隼俯沖滑行,抓住沈呈華的腳踝向上一提,沈呈華前轉體擺脫,第三人則趁勢躲在他身後,黎率抽回刀刃,直接投擲。第三人卻從一棵樹旁消失。
他武功沒有多少,但是逃竄技巧特别高超,滑不留手,總需要定神去找。黎率和沈呈華沒頭蒼蠅似的亂轉了幾回合,卻看不見另外兩兄弟了。
黎率當機立斷:“别找了,追柏绾卿!”
兩人循着柏绾卿掙紮的痕迹,追到山陽面。此時太陽正被地平線孕育,天幕的襁褓托出一灣晨曦。
沈呈華砍斷萪藤,使柏绾卿得以脫身。
三兄弟見形勢不好,詭異的表情兩兩相對,各自使出暗器,霎時迷煙、毒镖、透骨釘鋪天蓋地,三人往更深處逃竄。
柏绾卿輕功最好,躲開所有暗器,沒被拉開太大距離,但近不了三兄弟的身。她突然雙臂平舉,向前擊出,腕上原以為是裝飾的手環直直砸向兩人,沈呈華趕到時,她把倒下的二人交給男子,自己去追第三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