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日,由少主出走鬧出的風波遷延不結,派去找的人也隐于揚子江上。
許寄北正急火攻心,又有一事傳報:湛謙求見。
合作尚且順利,可是湛謙登門一副君子姿儀難掩的慌亂,他說自己必須回益州,産品由作坊裡經驗豐富的師傅把關。
許寄北轉了轉拇指上的金甲玉?,“小莊主有什麼困難?”
湛謙低聲道:“家父過世。”
“這麼突然?”湛立威與許寄北年歲相近,正值盛年。
湛謙心緒紛亂,六韋花具體是何種情況,他盡然被蒙在鼓裡,忐忑難安。此消息是繁宛洛的大兄千裡迢迢傳出來的,大舅哥很怕妹夫失勢,讓自己丢了靠山,所以奔波到揚州,告訴湛謙。
不光是父親死了,還有叔父謀反了!
湛立威抱病而終,湛立則夥同崔總管按住全盤家業,等他捋順生意上的事,大概就會騰出手追殺湛謙。
湛謙初時還不信,叔父謙遜合度,對他往往比父親還慈愛,可湛謙接連寄了幾封信去益州,湛立威沒有答複隻言片語。益州像隻紮緊的束口袋,不叫少莊主聞一點風吹草動。
湛謙不能坐以待斃,他要回家!
許寄北見他六神無主的模樣,提醒他:“你帶多少人回去?”
湛謙身邊僅有十餘護衛,他還打算留給繁宛洛,幾乎是孤身赴險。他知道這主意不高明,但也不想透底。六韋花山莊确實和飲牛津建立了商業聯盟,但商場沒有永遠的朋友。
許寄北三言兩語,就将湛謙的情況說個八九不離十,“湛莊主當打之年暴斃,更可能是人禍。六韋花蜚聲中原,此事在揚州卻無人知。小莊主要還是看不出來,我們也不必合作了。”
“恭澤明白。但父親喪事未辦,為人子應盡孝道。”
“逞強回去,不僅尊君的家财蕩然無存,連你的命、你的侍妾心腹都要陪葬。那時就叫盡孝了?”
許寄北很享受亂局中乾坤未定的感覺,含笑問:“孤宗主站你這邊嗎?”
湛謙沉郁的面色驗證了他的猜想,“摘金鈎合作的是六韋花,六韋花誰當家對孤宗主來說卻沒差别,他隻需隔岸觀火,勝者還是要籠絡摘金鈎的。小莊主,你孤立無援。”
“除了一個人能幫你,也願意幫你。”
九華庭的火燭被風撩盛,瞬時大如栲栳。貪婪的瞳仁眈眈逼視,并漸漸扭曲成吸噬的深淵。
湛謙自然明白他說的是誰。
許寄北薄唇輕啟:“隻需一些好處。”
許寄北緊密的籌算讓湛謙開始懷疑,這些事是不是他為逼迫自己而做出來的。而飲牛津教主的胃口,湛謙答不答應得起。
奴仆在門口輕聲詢問:“少主和羌青回來了,現在傳見他們嗎?”
此時是第七天晡時,許寄北終于緩過一口氣。要不是為了天選,他非打斷那死小子的腿不可。
沒兒子的時候,許寄北覺得自己走後,事業無人繼承;有兒子後,他覺得自己能走得更快了。
“把他叫進來!”
許寄北轉而對湛謙說:“小莊主,好好考慮。”
湛謙與許慕臻相遇,本想叙話,但許慕臻駭人的樣子吓了他一跳。
許慕臻眉峰眼梢幹涸了淋淋血珠,下巴萦着未洗淨的血霧,衣擺大片洇開的血污,神色峭冷。
“你怎麼了?”
許慕臻看湛謙也覺不尋常,雙目淤紅,印堂烏青。
湛謙歎息,“不知從何說起,你······你可好?”
“無礙的。”
匆匆擦肩,如星宿一升一落地交錯。
許寄北甩了個陰沉的臉,“真像條喪家之犬!”
“人接回來了?”
許慕臻冷笑:“為什麼要接?我去殺個賤人而已。”
他說話時那犷桀乖張的樣子,仿佛是另一個人了。
“現在冷靜了?”
“嗯。”
“明天的天選,赢下來。”
“我知道。”
“最後一場天選,你可去益州,我有事吩咐你們做。”
許慕臻不悅:“去益州幹什麼?”
“六韋花亂了,是我們漁翁得利的時候了。”
教主揮揮手,讓兒子退下。
隐在黑暗角落的羌青不發一言。
許寄北見兒子落拓不羁的背影逐漸遠離,問:“你看見什麼?”
“少主和慕姑娘大打一場,然後······”
“他打女人?”
“那種意思的打。”
“······”
“殷晟被少主殺了,下場極慘,沒留全屍,屍體丢進河裡。慕姑娘昏了過去,少主就回來了。”
“看出慕适容和殷晟的關系了麼?”
“慕姑娘一直阻攔少主,殷晟死後她直接暈過去,其餘不知。”
“這還不知?蠢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