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箬伶頻頻吐血,臉憋成茄紫色,柏绾卿抱起她痙攣的身體,想為她調息,卻感到她内力淩亂,不敢貿然行動。
“大姊,你醒醒。”柏绾卿如焦似煎,“雲将長老,請高擡貴手。隻要大姊活着,我們願意退出天選。”
雲将人淡如菊,生死亦對她沒什麼觸動,“你想好,請求醫治就是放棄資格。”
“我願意。”
雲将向青霄作請。她不會治病,隻擅調香。人在回夢華胥中所做的一切,也并非她能控制,全憑各人。
青霄摸上脈搏,神色驟變,他又檢查了任督兩脈和眼球,歎氣道:“她自斷經脈,心經重傷,回天乏術。就是現在她也未醒,恐怕熬不久。”
“請青霄長老再想想辦法,傳功我也可以。”
“她斷掉自己運行氣血、聯絡髒腑的全身通道,大羅神仙也連不上了。”青霄背身不忍再看,“準備後事吧。”
柏绾卿無法相信一場夢竟讓大姊喪生,她不能放棄,盡力喚醒她,“都是假的,大姊,快醒醒!夢是假的!”
青霄:“你最好把她放下,你每動一下都讓她身體劇痛。”
柏绾卿隻好依他所言,可剛一放下,柏箬伶的身體就反向強直,甚至四肢角弓反張,額頭繃出了川字紋。
“大姊你快醒醒。無論你夢到什麼都是假的······耶耶,耶耶是我殺的,跟你一點關系都沒有。”
在場震悚,下巴都要掉地上了。
雲将将香水瓶放到柏箬伶鼻下,連續輕扇,少頃,柏箬伶全身松泛了些,能夠平躺。
柏绾卿:“雲将長老,你能救大姊?”
“不能。這是鎮痛的玫瑰露,隻能緩解疼痛。”雲将遞給柏绾卿,“你舉着它,跟姊姊告别吧。”
她起身檢查更漏,兩個時辰即刻結束,餘下的人都醒了。謝翩一見圍桌坐着的沒有柏箬伶,立刻奔過來。妹妹和一直以來的跟屁蟲齊聲喚她,終于把困鎖噩夢的人叫醒,她醒了,可不久将永遠沉睡。
“绾卿······我想通了,那不是你的錯,是他的錯,可怨也沒用······我隻盼到了地下,也不見他······”
柏箬伶緩緩道出妹妹的心事,“白黃黃應該在天上悠閑地散着步吧······興許,已經走出好遠了······”
聽到白黃黃,绾卿的淚水刷地決堤。她不能承受任何人提起,可能一生都過不去。
“你也放下吧,找到四妹五妹六妹······還有,回去看看阿娘,他們現在傷不到你了,去看看吧。”
“箬伶,箬伶,怎麼會這樣?你······”謝翩傷心難抑。
柏箬伶艱難地笑了笑,卸去重負,她本性也是天地間秀氣鐘靈的爛漫少女。
“你是值得托付的男兒,可惜我福薄。”
掩藏的心意從雙眸流映,燦爛無兩,又讓人絕望。
仔細回想,雖然他狗皮膏藥一樣粘人,可危險的分岔路口,柏箬伶何時不是主動站在他身側?她含蓄而确定的,永遠選擇和他同一陣營。
“啊啊啊啊啊——”
謝翩無法接受,就在剛才那個夢裡,他還和箬伶幸福地過了一生,怎麼一睜眼······他到底是在現實還是在夢裡?
“竟然是······你來接我······”柏箬伶神色不怏,眉頭不展。
謝翩和柏绾卿預感到那個可怕的時刻要來了,他們遑急而無力地阻擋訣别,争着說話。可無論跟柏箬伶說什麼,她都不應,隻對着幻影呓語。
“······你又要賣掉我嗎?”
幻影中的人苦笑,長着硬繭的大手寵溺地撫摸她的腦袋,她想起了——不,她從未忘記!
年輕的耶耶樂觀開朗,任勞任怨地勞作,對阿娘溫柔耐心,那時隻有她一個孩子。耶耶扶她坐穩肩頭,跑過金色的稻田,風把她歡樂的笑聲帶向四面八方;耶耶摘下玉蘭花放在她清晨的枕旁,她聞着花香,又睡了個酣甜的懶覺:耶耶努力地讓她幸福過。所以在他性情大變之後,念弟才無法真的恨下去,她把弟弟的死和妹妹受傷歸咎于自己,把耶耶的死歸咎于妹妹,無時不在歉疚。
濃烈的愛和痛,讓她在理不清的家事裡越沉越深。突而喉間一緊,窒息感沒頂的圍攏,短暫地一收之後,柏箬伶軟軟的放松下來。
二妹,謝翩······
謝翩把她搶到懷裡還在大叫,柏绾卿執着大姊的手。
她們曾手牽手,穿過紅塵紫陌,為對方開路,也為對方托底。未曾想過其中一人先行,升到孤天之上,與皓月繁星為伴,讓人間的這隻手落空。
愛哭的柏绾卿,今日卻哭不出來。
所有人異常沉默,不止因為柏箬伶的死,他們剛剛從傷痛處鏖戰回來,全身浴着烽火硝煙,情緒遊走于邊緣,都在避免與其他人交互。
雲将宣布本試煉通關者姓名。
“雲将長老,我怎麼辦?”安悅涯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