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王妃快步走來,同行的肅王妃被她甩在了身後,她恨鐵不成鋼地拉住裴琦:“像什麼樣子,規矩呢?”
裴琦不撒手,康王妃也不能真的上手去拽,還是明蘊之擡手,叫青蕪端了桌上的糕點來:
“阿琦不撒手,怎麼吃糕點呐?”
裴琦揚起腦袋,想了一會兒,松開手拿起一塊水晶山楂糕。
康王妃被女兒這模樣氣得快要吐血。
就因為前幾日帶着裴琦進宮請安,吃了一口明蘊之給她的點心,連着好幾日康王府都不得安生,這小丫頭哭着鬧着一定要吃相同的味道。
康王府的人跑遍了整個京城,都沒找到那日東宮的糕點,她又不願意向東宮低這個頭……為了一盤糕點,要她去低聲下氣地讨好明蘊之,做夢!
她不信明蘊之不知曉康王府的雞飛狗跳。原以為以她那副惺惺作态的體面,肯定會主動将廚子送出來的。
誰知過去了好幾日,一點動靜都沒有,反倒讓裴琦日思夜想,今兒個一進宮就抱着明蘊之不撒手,真真是讓她臉上臊得慌。
明蘊之才不管康王妃這會兒怎麼看她,笑眯眯地摸了摸裴琦的腦袋。小丫頭有了好吃的便格外乖巧,坐在長椅上搖晃着腿看魚。
明蘊之又取了一塊,遞給一旁那個更安靜些的小郎君。
“世子也嘗嘗?”
“多謝嬸母。”
裴鈞是肅王長子,已經五歲了,去年被父請封世子,已經有模有樣地當起了小大人。
相比年紀尚小的裴琦,他就更懂事規矩一些,雙手接過,與堂妹坐在一處,并排吃糕點。
肅王妃這會兒才姗姗來遲,擦了擦額角的薄汗,氣喘籲籲。
侍女為她倒上涼茶,她趕忙飲了一口,回過神來時,目光落在明蘊之臉頰,細聲道:“呀,二弟妹氣色真好。”
明蘊之笑着答:“大嫂謬贊。”
她也覺着自己狀态不錯。
那日之後,一連好些天她都沒見着裴彧。
他忙碌,她也沒閑着。除了籌備宮宴和圍獵,還要試新衣裳、新首飾,養花弄草。
小廚房每日變着法兒地送上些新菜式,吃得好穿得好,連帶着夜裡入睡也好上許多,不似從前覺淺。
不過十餘日,明蘊之面色明顯可見地紅潤起來,精氣神也好了不少。
正說着話,裴琦吃完了手中那塊不大的糕點,忍不住站起身,湊到明蘊之身邊:“二伯母……”
“阿琦!”
康王妃厲聲喝道,又因着衆目睽睽,隻好耐着性子哄道:
“過會兒還要與皇祖父一塊兒用膳,糕點吃多了不好。”
裴琦嘴巴一癟,眼看着又要鬧起來,康王妃惱她大庭廣衆之下幾次三番失了體統,将要發作。
明蘊之攔道:“這一小塊還沒巴掌大,山楂又開胃,再吃一塊也沒什麼。過會兒讓禦膳房煮些消食的湯便好。”
康王妃晃了晃帕子,控制着視線,不讓其落在那多少人求而不得的浮光錦上。
素日裡穿慣了素色的人一改往日作風,換上了流光似的華服,再耀眼的琳琅珠翠與她而言也不過隻是點綴,不能奪去她的半點光華。
都是世家貴女,沒有誰真是眼皮子淺,為着幾匹綢緞料子的撕破臉皮。
真正讓她介意的,是明蘊之不聲不響,一點兒風聲沒露地将尚服局攪了個天翻地覆。
從前的秦司衣是她婆母麗妃娘娘手下的老人,尚服局有大半聽她的令行事,豐厚的油水也有不少進了麗妃與她的口袋。
新提拔上來的劉司飾也伺候過麗妃,做事卻沒秦司衣那麼聽話。
康王妃背地裡琢磨:怕是那劉司飾早已反水,投靠了東宮,秦司衣就是她告發的。
劉司飾即使還穩當地在尚服局,她們也不敢再用她了。
一下少了兩員大将,口袋又空空沒了油水,任誰能不心煩?麗妃斥了她幾回,叫她謹慎行事,竟還是被明蘊之翻了出來,她這陣子隻能夾起尾巴做人,不敢再生事。
看着明蘊之那張絲毫不受影響,甚至越來越滋潤的臉,康王妃賭氣道:
“二嫂不曾生養過,哪裡知曉養孩子的艱難。一兩塊糕點說得輕巧,不過是站着說話不腰疼,不懂我等當娘的心。二嫂若是喜歡孩子,不若自己給阿琦生個弟弟妹妹!”
此話一出,肅王妃便皺了眉。
幾人同為皇家兒媳,各有各的艱難,太子妃無子之事私下裡說說也就罷了,怎能就這樣搬到台面上來,讓人難堪?
她有心開口,卻聽從來沒有争辯,不曾與人紅過臉的明蘊之平靜道:
“三弟妹說得是,我确實不懂做娘的心。隻是弟弟妹妹,阿琦難道還少了麼?”
明蘊之盈盈擡眼,淺笑柔和:“早便聽聞王府中又有喜訊。待到生産之後,我這個做嫂嫂的定會幫忙請封,多給些賞賜才是。”
話音方落,康王妃怔了怔,面色忽地漲紅。
她沒想過明蘊之這樣性子的人竟會讓她下不來台。
明蘊之分明是最會假惺惺、虛僞地打圓場,裝出一副賢惠大度姿态的。
今日竟變了一副模樣,偏偏她還反駁不得!
滿京城都知曉,康王是幾位王爺中最風流的那一個。
在她進門前,康王房中就已經有了幾個通房和一個庶長子。
康王妃性子直,又有着武将家女兒的潑辣,面對着康王府裡那群莺莺燕燕,鎮日裡鬧翻了天。
她是不喜明蘊之,卻又不得不承認,她有時候也羨慕極了東宮後宅安甯,隻有她一人。
眼看身旁的裴琦還一個勁兒地想往明蘊之身邊湊,那肅王妃還端坐一旁看她笑話,康王妃羞怒上頭,沉着嗓子道:
“……二嫂莫要笑話我。當心風水輪流轉,指不定哪一日,連最後的體面都保不住。”
康王妃看着那雙沉靜的眼,忽然很想知道,她勉力維持着的錦繡也不過是廢墟一片的時候,究竟會是什麼表情。
“二嫂可知,太子殿下這幾日,究竟宿在何處?”
就在昨日,去為阿琦買糕點的小厮親眼瞧見,有着東宮徽記的馬車中,走出了一個容貌妍麗的女子。
舞樂笙箫,直至夜深方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