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明蘊之沒有接她話茬,謹慎地看着她。
她的目光一寸一寸落下,落在那條小青蛇上。
“……方才的騷亂,是你引起的?”
明蘊之已經回過神來。眼前的人瞧着不像是要傷害她的意思,她能感受到那娘子看向自己的眼神中并無惡意,說話也大膽了些。
“我若不把小青放出來,你打算還要委屈多久?”
那娘子撥弄着小蛇:“要我說啊,就該讓小青再吓吓她,給你出氣呀。”
見她沒回話,那娘子撇了撇嘴,意興闌珊。
“沒趣,開玩笑罷了,又不會真做。我是最懂你們這種人的,總将一丁點小事看得比天還大,好像稍微做些什麼,天就會塌下來似的。”
明蘊之垂了垂眼:“從前不曾見過娘子,敢問娘子是……”
“你猜?”
她眼眸亮晶晶的,像是來了興趣:“猜對了,把小青送給你當禮物如何?我瞧小青挺喜歡你的。”
小青蛇又滋滋吐了吐蛇信,像是附和。
“……多謝,但還是不必了,”明蘊之努力将婉拒兩個字表現在臉上:“娘子在此處,坐了很久麼?”
方才談話雖不曾涉及到什麼不能為外人道也的密辛,但傳出去也絕對好聽不了。這女子瞧着無害,面容清秀,可隻看那條似乎很通人性的蛇,便知曉她不簡單。
像是看出她的擔憂,那女子又一歪,很沒坐相地趴在扶手上。
“那麼緊張做什麼,放心,我嘴嚴着呢。瞧你這副緊張的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說了什麼傷天害理的話。”
明蘊之有些接不住她的話。從小規矩到大的她,做過最頑劣的事也就是幼年在外祖家的院子裡爬樹戲水。
便是活潑爽朗的姚玉珠,也不曾這樣驚世駭俗過。
她處處透露出一種不為世俗所拘束之感,仿佛天地間的一切規則都能被她所無視,格外地自在與逍遙。
“那……多謝娘子了。”
“嗯嗯,”她不死心:“真的不想要小青?你别看她這麼小這麼弱,毒性很強的。我對你一見如故,好心相贈,日後你若再受了委屈,隻管……”
“又在吓唬誰。”
一道高大的黑影落了下來,聲音沉沉。
明蘊之甚至不知他是何時出現的,如這位娘子一樣,來無影般隐匿。
隻一個錯眼,那青衣布衫的男人便站在了小娘子身後,提溜起她手中的蛇,放入袖中。
“你做什麼!”
那娘子擡頭作勢要搶,擡手便露出了腕中那條突兀的佛珠。佛珠顆顆渾圓,沉黑,是與她那随性氣質截然不同的沉寂。
“抱歉,”男人擡眼,看向明蘊之:“無意驚擾娘娘,還請娘娘恕罪。”
“……無妨。”
明蘊之定定地看着他的臉。
此人身形挺括,衣飾簡樸,卻仍掩蓋不住周身那股危險的氣質。眉眼格外深邃,鼻骨挺拔,隻是那面容蒼白得過了頭,于是俊朗中平添了幾分冷氣。
“二嫂!”
姚玉珠站在院外,瞧見院内幾人,忙快步趕進來,拉住明蘊之的衣袖。
“二嫂,我們走吧。”
明蘊之被她拉走,回頭看到女子不甚在意地笑了笑,似渾然不介意這樣失禮的行為。
身旁站着的高大郎君也同樣沉默,隻是用他那雙漆黑的眼睛,多看了她一眼。
明蘊之與他對視一瞬,緊接着便被姚玉珠拽開了。
一直到上了馬車,姚玉珠才道:“二嫂怎麼與她在一處!”
“我甚至不知她是誰,”明蘊之苦笑:“恰巧碰到了而已。”
其實她有所猜測。
瞧她姿态,絕非小門小戶出身。而京中貴女稍有些身份的,應當都入宮拜見過,像她這樣随性自在的娘子,她不會一點印象都沒有。
她沒見過,那要麼如周覓柔一般不是京城人,要麼便是……
姚玉珠:“二嫂不知道她,但二嫂一定知道她爹——工部尚書綦大人。”
心中的猜測得到印證,明蘊之低垂着眼眸,掩蓋住眸中思緒。
這便是裴彧一直喜歡的人麼?
他喜歡的人,原來是這般模樣。
一個與她截然不同,行事有些不拘,卻是個有趣、讓人生不出厭煩的人。
“她……哎呀,她比我要大上幾歲,二嫂别笑話我,我小時候有一陣子可害怕她了。”
姚玉珠想起當初,打了個哆嗦:
“最初的時候還好,我們都很羨慕她的。不用被逼着讀書女工,可以随着父母遊山玩水,領略天下風光。”
明蘊之也大緻知曉一些。
現今的綦大人早二十年,還是個任俠豪放的性子,無意接家中的爵位,帶着愛妻愛女行走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