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蘊之點頭:“……我知。”
“哈,”女人忽然拉遠距離,笑開,掃了一眼她身後:“那你現在護着綦舒,是想要搏一個妻妾和睦的美名?”
姚玉珠掙紮起來:“我不是,我不是綦舒!綦舒還在亭安侯府呢,你不要是非不……”
“帶走。”
那女人一把抓住明蘊之的手腕,将她拖下馬車。明蘊之匆忙站定,另一個守在車外的大漢進去抓住了姚玉珠。
“放開我,你放開我!别碰我!”
姚玉珠不欲讓那人碰到自己,一巴掌扇了過去。明蘊之阻攔不及,隻見那大漢顯然被激怒,一擡手便要還回去。
“住手。”
女人冷聲道:“這兒沒你逞威風的時候。”
明蘊之驚魂未定,隻見她們已然到了廣甯橋處。
廣甯橋修建在貫穿整個京城的護城河上,跨過這座橋,便是整個京城最繁華的享樂之地平康坊。
再不遠處,便是雲香樓。
“别以為我不知道你想拖延時間,想讓狗太子來救你們。”
女人笑道:“如果你是綦舒,他一定會來,我還可以得個談判的籌碼。但你若是太子妃,說實在的,我也不知道他會不會來。”
“……要不要等等看?”
“你也敢這麼拖延時間麼?”
明蘊之心中寒涼,知她說的不假,面上卻不敢有任何變化:“按、按理講,你抓了人,不該早些逃竄,或是……”
“你知道他在哪麼?他就在雲香樓,距離此處半刻鐘的腳程。你猜你我相遇,過去多久了?”
那女人玩味道:“一刻鐘,整整一刻鐘。他沒來,我便知你不是綦舒。”
“綦舒,我要活的。”
“至于你……太子妃,”她上下打量着明蘊之:“可惜了,既然連太子也引不來,那便沒了活着的價值。”
“殺了你,好歹能讓狗太子丢臉不是?”
她轉了轉手中的刀,抓着姚玉珠的大漢也笑着,拔出了背後的斧頭。
姚玉珠被他松開,跌坐在地上,一點點朝後挪。
“不要,不要……”
她勉力爬起來,一步步後退,直到後腰抵住了橋的欄杆,退無可退。
淚水滴落,掉落在護城河中。
明蘊之心念一動。
“……玉珠,跳!”
那大漢反應不及,姚玉珠看了她一眼,咬唇不過一瞬,閉眼仰了下去。
砰然一聲水花濺起的聲音。
“我去——你!”
明蘊之狠下心來握住那匕首,趁着那女人錯愕的瞬間拼死抵開了方寸。
她一個反身,躍入了護城河中。
動作太劇烈,腰身狠狠撞到石制的欄杆上,好像有什麼掉了下來,她已無暇去想。
廣甯橋很高。
高到讓她墜落之前,還能看到一道騎着馬趕來的身影。
她驚訝于自己對他的熟悉,哪怕隻是遙遠的一個剪影,她仍能認出他究竟是誰。
他是來救綦舒,還是來救她的?
到了他們每日相約的時辰了吧。已經發現綦娘子不在了嗎?
冰冷的河水淹沒了她的頭頂,她依稀聽到那女人喊着放箭,又有無數箭矢射入河中。入了水的箭矢沒了那麼大的威力,有些許擦過她的身體,也隻是留下了血色的花痕。
明蘊之忍住疼,在不算清澈的河水中睜開眼,去尋找姚玉珠的身影。
兩人墜落的距離很近,她很快便觸碰到了一片冰冷的衣角。
明蘊之咬着牙,用盡全身的力氣抓住她,推着她,甚至是用自己的身體抵住她。
頭腦充血,方才跳下去時憋的那一口氣已經不太夠了。
她眼前陣陣眩暈,好在援兵趕來,那些人似乎已經撤離,沒了箭矢,她也大膽了許多。
“嗬——”
雙腿用力朝上蹬着,她将姚玉珠一把推上河岸。還沒來得及再喘口氣,便身子一滑,又栽了下去。
……
“……夠了。”
足夠了。
姚玉珠要活着。姚玉珠應該活着。
她剛剛成婚,有兩情相悅、青梅竹馬的夫君,有一對疼她疼到能任她撒嬌打滾的爹娘。
就連不苟言笑的太後和皇後,也都對她慈祥溫和。
如果她死了,會有很多人傷心的。更不提她是無辜被牽連進來,姚玉珠不該死。
明蘊之眨了眨眼,口鼻中溢出了幾串氣泡。
她沒力氣了。
或許拼盡全力,還能再向上掙紮。
但拼死掙紮之後……之後呢。
她什麼也沒有。
午時陽光正好,将水面照得暖融融的。明亮的光線裡,她能看見自己飄起的衣袖。
翩跹的衣袖浮動着,顯出了纏繞着的一抹碧綠。
水聲隔絕了大部分聲音,她親眼看着自己一點點下沉,卻累得連動彈一根手指的力氣都沒有。
或許是臨死前的走馬燈,她好像聽到了一陣急促的呼喚。
像是在呼喚她的名字。
“蘊之,蘊——”
“撲通”一聲,又有什麼砸入水中,那道讓她生起些眷戀的聲音消失不見。
好久沒有人喚過她的名字了。她是太子妃,是二娘,是所有人的娘娘。
時日長了,她都快要忘記原本的自己,是什麼模樣了。
恍惚中,她想起落水前,遠遠凝望着的那個身影。
就當他是來救她的吧。
似花焰的血液暈開在水中,明蘊之閉上雙眼。
原來被人視作性命般的在意,是這種感覺。
真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