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志站了起來，拱了拱手：“張兄。”

語氣很和善，一是為張明的提醒，二是對方是單獨來的，他并不覺得張明是過來找茬的。

張明對他輕輕點頭，看向李村長：“不知李村長所說，願意向縣太爺獻上神水一事，是否還作數？”

李村長記得他的友善，笑道：“當然作數。”

他正打算帶路，忽然腳步停住，姿态恭敬，露出聆聽之色。

張明眉眼一動。

李村長等了一會兒，才道：“剛才娘娘提醒我等，說以後每日巳時都會降下甘露，供人飲用。”

“這個點池中的神水應該已經沒有了，我本打算帶張爺去我家裝，但我家儲存的神水存放了一段時間，張爺是去取這個，還是等到明日巳時？”

巳時就是早上十點。

扶光考慮到有的村人住得遠，太早怕趕不過來。

其實十點已經算比較晚的，這個點太陽都升老高了，水分蒸發快，但扶光又想到，給一個确定的時間，大家就能統一過來接水，應當不會浪費多少。

張明想着當初從葫蘆中倒出的清水，再對比地窖大缸裡怪味，果斷說：“就等一等。”

随後對挑夫們交代幾句。

挑夫們其實完全不相信這窮鄉僻壤裡會有什麼甘露，不過是畏懼差大爺的身份才過來的。

結果……

莫不是在驢他們？

一個個面面相觑，露出幾分為難，為首的說：“要不咱們明日再過來？”

世道艱難，這賣力氣的挑夫日子當然不好過，他們趕着做完這一單，再去尋摸其他事呢。

可沒有時間陪你過家家。

張明搖了搖頭：“待明日，你們未必趕得及。”

這年頭又沒有手表，哪能精準判斷時間，縣城離桃李村可有一段距離呢。

娘娘既然說是明日巳時，肯定不會早也不會晚。

這甘露從天上落地，得快些裝起來，不然早漏光了。

挑夫們還欲再說幾句，張明直接道：“我給你們加錢。”反正這錢也不是他出，這不是有一個冤大頭？

挑夫們一下安靜下來，為首的立刻說：“那我們且在這裡等到明日。”

鎮上生意蕭條，村人也都龜縮着，沒幾個人要挑夫，與其趕着去招攬，不如守着這一單。

不就是在這窮鄉僻壤過一夜嗎？

現在天熱，凍不着。

“明智的選擇，你們以後會感激我的。”張明難得多說了一句。

挑夫們讨好的笑了笑。

你是雇主，你說什麼就是什麼。

至于什麼神仙娘娘，神水甘露他們是一個字都不會信，卻不知未來會無數次慶幸這一決定。

因為這一單直接給他們弄出了個長期買賣。

後來他們靠着來回在桃李村與縣城倒騰神水，過上了吃喝不愁的好日子。

畏懼娘娘，沒敢賣貴價，隻賺個跑腿費，因為收錢公道，做事認真，倒是積攢下了好名聲，縣城百姓都信任他們，有活計都找他們。

感激張明？确實有，但最信賴最愛戴之人無疑是土地娘娘。

是土地娘娘賜予了他們新生。

當然，這個點他們是看不到這麼長遠的。

隻是随便找了塊地方，簡單收拾收拾就躺下了，一邊還按着自己的肚子。

沒辦法，就算是挑夫，也每天隻吃一頓，幹活時再加一頓，不然身體扛不住。

張明看向李村長，他自然不需要那麼寒碜。

李村長尴尬的笑了笑：“張爺，您請，家中簡陋，怕是怠慢了。”

“無妨，我也沒什麼顯赫出生，從前的日子怕還不如你這裡。”張明打量着李村長家的院子，鼻子動了動，狀若無意道，“從剛才起，我就聞到了一股香氣，像是肉，又像是白面。”

李村長沒想到他鼻子這麼靈。

包子是很大，但桃李村人口也不少，李村長說要讓大家吃一頓飽的，他們心一橫，趁着包子熱乎，直接分完了。

唯獨肉餡，沒舍得一口氣吃掉，隻嘗了嘗鮮，就按各家分了下去。

大家立刻藏好了。

這過去一夜，味道都散得差不多了，竟也被他聞了出來。

李村長一時有些麻爪。

聽到這裡，扶光本來有些混沌的腦子立刻清醒了，想到投放去靈溪村的饅頭，覺得這事瞞不住。

仔細想想，張明這官差還成，良心沒有黑透，或許可以把他争取過來，這樣縣衙那邊就有了緩和之地。

于是她道：“來土地廟，我與你們一樣食物。”

突然聽到神音，李村長先是一愣，随後反應過來，深深地看了張明一眼：“你跟我來，娘娘打算賜下仙食。”

張明：“……”

他腦袋一陣嗡鳴，想到了昨日的血雨，臉都僵了，心裡不知是激動還是畏懼，隻本能跟在李村長身後。

扶光也不玩虛的，待人到場就直接把一整個完好的蘋果投放進去，打算給張明一點震撼。

張明确實被鎮住了，整個人都懵懵的，完全沒有了算計縣太爺的精明。

相比之下，村民小人卻有些習慣了，他們仰頭看着巨大的蘋果，高高的，都望不到頂。

“這是果子吧？”

“看這顔色、這香氣，确實像仙果。”

不同于谷物的厚重，肉食的葷腥，水果聞起來有一種格外的清甜，哪怕這是放了幾天的蔫吧蘋果。

有人想伸手去摸，立馬被人打掉：“你這髒手，還不快去洗洗？”

村民小人們感覺到了幸福的煩惱：“這麼大的果子，怎麼吃啊？”

這還不像包子，松軟膨脹，他們可以用手撕開，并不費力。

李承志的目光直接就落在了張明腰間的佩刀上，暗示道：“張兄，你看……”

“我來吧。”張明義不容辭道，心裡有一種隐秘的歡喜。

他覺得這是娘娘特特給他準備的，不然就村民們那鈍的不行的菜刀，哪裡能切開仙界的果子？

他隻覺得這一趟來的太值、太值了！

“對了，這切下來的仙果，我還有我帶來的那幾人……”

李村長識趣道：“見者有份，娘娘一向慈悲，突然賜下仙果，想是不忍見你們餓肚子。”

他樂見官差們都臣服在娘娘的光輝下。

小草撇了撇嘴。

才不呢，她明明聽到娘娘說讓他們中牙齒出血、嘴角潰爛的多吃些。

這分明是娘娘對他們的照顧。

挑夫們被大海叫過來時還不以為意，覺得這看着老大個人，怎麼也跟差爺一起過家家？

他們對村裡人一向是瞧不起的，對着對方可沒有對官差的畏懼，若不是聽到有食物才不會搭理。

等他們按着咕咕叫的肚子，慢吞吞走到土地廟前，所有人都傻了。

隻見在他們眼中高高在上、敬畏無比的官家大人正站在一個梯子上，揮舞着大刀，被一個老頭指揮怎麼切就怎麼切，哪還有半分大爺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