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華山淩雲書院，謝山長屋裡亮着燈。

書院學子都回鄉過年了，書院裡隻剩下幾個家仆和謝家父子。謝山長一頭白發，他正在書桌前寫着福字，謝大爺攜裹着一身寒氣走了進來：“父親，魏家那小丫頭找到了。”

謝山長不為所動，慢慢寫完手裡的字，才放下筆，接過謝大爺拿過來的熱毛巾擦了手臉才說道：“找到了就找到了，你一驚一乍地做什麼？”

謝大爺在屋裡團團轉了兩圈才說道：“父親，你說魏家小丫頭怎麼那麼命大？”

謝山長走過去将毛巾放進水盆裡，坐下來端起茶盞喝了一口才道：“你為什麼總是跟魏家小丫頭過不去。我跟你說過，一個小姑娘，礙不着大事。”

“可是——”謝大爺停住了腳步，他看起來有些癫狂：“明遠大師說，我們這事要小心會武功的女人，能夠在朝堂上有這麼大影響又會武功的女人除了魏家那個小丫頭還有誰？”

“你搞魏家小丫頭有什麼用？”謝山長放下茶盞，“隻要魏家在，整個江南就亂不了，你要把眼光放到北方去，魏家肯定是站在陛下那邊的。”

“趙飛龍已經站到我們謝家這邊，韓世文因為瞞報了出關文書，這件事丁大一一定能查出來，到時候趙飛龍就能接替了韓世文成為定遠軍前軍統領。定遠軍那裡有消息傳來，隻是幾次都失手了，軍中沒有好手。”謝大爺惋惜地說。

“幾次？”謝山長擺擺手，“這些人不見兔子不撒鷹，能有老虎關那一次就不錯了。”

“難道？這些兵痞子就是不值得相信。”謝大爺有些頹然，忽然他又興奮起來：“隐族已經到了寒州，帶去的雲錦正好用來賀趙飛龍升職。隻要隐族進了沙漠，魏淑芬就是有十條命也逃不出來。”

“老大，這麼些年，你一直忙着這個事，你告訴我你真的是為了匡複大高嗎？”謝山長盯着自己的大兒子，這些年謝大爺明面上在書院裡教書，實際上一直往返于京城和金華山，幾番謀劃幾次失手，謝大爺越來越穩不住了。

“阿爹，明遠大師說有女主臨朝，大高的血脈除了琳琅還有誰？”謝大爺神情有些狂熱，“父親，京裡梁王被上面兩個人弄死了。”自從知道了明遠大師的批命，他體内的血一直沸騰着從未停歇，他的女兒謝琳琅要坐上那個至高的位置，他要做太上皇。

“今上有一個公主在白玉京呢。”接連的失敗讓謝山長清醒了不少，他一直對明遠的批命保持着懷疑，可是當年謝家扶持後主登基的時候，明遠就說了不出三年必敗。這老秃驢長了一雙能看見未來的眼睛。

謝山長揮揮手讓謝大爺走了，明遠這個老和尚五年前圓寂了，最後見到他的人就是這個大兒子，謝山長不知道明遠給大兒子灌了什麼迷魂湯，他現在一心想要把他那個私生女謝琳琅送上皇位。那個皇位怎麼也得是自己來坐，謝家百年世家，族中能人輩出，那個謝琳琅不過是一個奸生子，上不得台面。

皇權更疊是那麼容易的事嗎？謝山長有點心灰意冷，特别是唯一的親孫子被剝奪了功名，這一件事更加刺激了謝山長。原本兒子孫子可以在朝堂慢慢恢複聲望和權柄，現在謝家隻有一個謝良臣還在京城，還擔着教子不嚴的處罰。謝家想要重回那個中心，隻能推一個女皇出來了，這件事要加快，大正朝局越來越穩，越來越難撼動，謝山長現在也希望明遠說得對，謝家等不起了。

魏家那個小丫頭還是不要留了，魏家隻有一個血脈，隻要她出了事，魏家和京裡必然會反目。謝山長叫來謝扶平：“你說自從魏家那丫頭落崖，魏莊主就不再管江南官場的事了？”

“是，原本江南府所有案卷封卷前都送去魏家莊，凡是魏家莊打回的奏折是送不到京裡的。”謝扶平低着頭回答，“八月份魏家莊就不再看這些，府衙所有文書奏折不經過鎮南巡捕房直接送往京城，杜大人也是因此才能升任江南府。”

謝扶平說的杜大人是淩雲書院出去的學生，之前一直在江州府固甯縣衙杜思德，年前突然調職府衙，看起來隻是生了一級，府衙官職本就比縣衙尊貴，相當于升了兩級，崖州隐族組成的商隊就是他批的放行條，還在江南采購了上好的雲錦充作商貨。

“魏國棟在做什麼？”

“魏家莊派出去尋人的兩個小姑娘回來堅持說魏淑芬還活着，魏國棟這半年來大半時間一直往來巡捕房和魏家莊，鎮南巡捕房群龍無首，底下人多有偷懶。據說鎮北巡捕房已經撤回了搜救的人手，魏家莊和鎮南巡捕房要親自派人去。”

“這樣啊，你抓緊時間去一趟崖山。”謝山長凝視着深黑的夜空，“你跟他們說——這一次隻許成功不許失敗，否則，他們最後的據點也别想要了。”

“是，我這就去。”

“等等，你先回家過年，過完年再出發。我會叫老大跟你一起去賀趙将軍升職，還有趙虎，讓他帶着松兒一起過去散散心。”謝山長轉過頭來，“你親自盯着，确保他們至少派十個人，隻能多不能少。就說——就說魏家小丫頭已經是九品巅峰，即将進入大宗師，你看着至少要三個九品。我估摸着最多半年他們就要從扶高城回來了，他們要在四月之前進入沙漠，隐族商隊現在在寒州，高手隻有四個，人數遠遠不夠，你讓隐族再添補六個，中途不要停，趕到寒州彙合即可進入沙漠。”

“是。”謝扶平轉身離開，謝山長拿起一本書怎麼也看不進去。

寒州城，煙雲山莊裡正在舉行元宵燈會，華麗的雲錦閃閃發光，山莊内挂滿了各色燈籠，還有形态各異的冰雕，無一不顯示着熱鬧繁華。

“可惜，虎兒不在。”雲姨娘送走了客人，疲倦地躺在榻上，趙飛龍含笑依在她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