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小姐點點頭,又道:“若是城西南那間宅子,我是知道一些的。”頓了一下,“還有,我已嫁做人婦,早已不是什麼宋家小姐了,叫我名字便好。”
宋小姐名為宋璇,是平陽城宋家的小姐。子書珹頓了一頓,“山中歲月閑散,竟也無人來報喜,未能給姑娘送份賀禮。”
宋璇搭在籃子上的手指微微收緊,薛予蓁看她分明是想辯解什麼,最後卻又是那個溫溫柔柔的模樣,搖頭道:“我與子書公子不過一面之緣,這是面子上的事情,不打緊。”她福身作别,“二位若是要尋我,到張家府上便是。”
目送着宋璇離去,薛予蓁扭頭看子書珹還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她心思一轉,湊過去小聲道:“子書師兄,你是不是喜歡剛剛那個姐姐啊?”
這話像什麼回事?子書珹立馬回神,擡扇往她頭上輕輕一敲,“小小年紀,胡言亂語什麼呢。”他這會兒又端着他那吊兒郎當的樣子了,“師兄喜歡我們小風筝。”
他悠悠歎了口氣,“我方才隻是可惜那宋小姐。”
“可惜?”薛予蓁不解。
子書珹道:“三年前在平陽城舉辦了一場丹藥盛會,我代表子書家來主持,誰想臨到開場,那主事人突然生了大病。我那時剛剛被趕來,事事都不了解,都打算賠禮道歉,将丹會延期了,這宋小姐卻站出來說她有法子。”他搖搖頭,“最後真叫她解決了。若是宋家任她發揮才幹,不日也能在渝州打出名聲來。可偏生要将她嫁到張家去,要去攀附張家。”
“可為何宋家…”
聽見這話,子書珹冷笑一聲,“那宋明仁的夫人生宋小姐的時候難産,落了疾,再不能生育了。他家想要兒子來繼承家業,可笑的是,即便又納了好幾位,也隻出女兒不出兒子。”他自己家便有不少妹妹,家裡哪個大人不是将她們放在掌心裡寵着疼着,“宋明仁日漸老了,不想被兄弟分去好處,隻能拿女兒從出去換好處了。”
薛予蓁并非不知道有些家裡就是隻愛男兒,不在意女子,但她也隻是在閑時聽見她娘同爹爹吐槽,他們家将她當作掌上明珠般寵愛着,在墟山她也看見師父很愛很愛師姐,願意為她不再收徒,願意為她修一個四季長春的陣法。她頭一次直面這樣的不喜,這樣的以子謀利,一時有些說不出話來了。
子書珹當她是被這事吓着了,親昵的摟着她的肩往别處走去,“放心吧,沒有人能夠這樣對待我們小予蓁。将來,如若是遇見傾心之人便一道生活,若是沒有,師兄師姐也願意一輩子照顧着。”
薛予蓁心中一暖,她也早已不再是小孩子了,能判斷子書珹說這話時到底是在開玩笑還是真正動了這樣的心思。她很好奇,為什麼這位師兄對自己這麼好,但一時也沒問出口。
許樂禾不知道自己瘋狂采購時後面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等他滿意的從各個鋪子裡脫身出來時,便看見兩位同門的臉上都沒了先前的快樂,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愁容。他摸不着腦袋,“你倆這是怎麼了?錢沒帶夠?”
許師兄正經的時間實在是太少了,而且心中正義感過多,薛予蓁怕事情現在告訴他,他能當街罵起來,便沒有開口。反而是子書珹笑眯眯地看着他,“樂禾師弟,逛了這麼久了,看出平陽城有什麼問題了嗎?”
墟山的弟子除了自己主修的之外,什麼都要再學一些,許樂禾記得自己年歲還小的時候,被自家師父塞給了子書珹學符咒,子書珹平常看着一副隻貪圖玩樂的樣子,卻在修習上格外的嚴肅——不同于徐贈春闆闆正正的模樣,他說是不願意黑着臉教人,但嘴裡吐出來的卻是對對方的毀滅性打擊。許樂禾還記得自己被他笑意盈盈的一遍又一遍的罵豬腦子,聽見這話渾身都不自在了。但他好歹年歲擺在這裡,也不是第一次下山的新手了,“平陽城中有些太幹淨了。”
薛予蓁不懂他說這話是什麼意思,兀自看了看街上的環境,雖談不上肮髒,但也絕不能說“太幹淨”。
子書珹反而滿意地點頭,“到底是長大了。”又看薛予蓁,“小風筝可知這是為何?”
薛予蓁自然是不知道的,她甚至都不知道為什麼許樂禾能得出太幹淨的結論,更别說什麼緣由了。子書珹喜歡她,樂意說這些,“還未到墟山時,小風筝也到堇衣鎮去過吧。”
自然是去過,她們一家雖然住在鎮外,但是許多東西要去鎮子裡采買的。或者到了元宵,乞巧節的日子,爹娘也會帶她和哥哥去鎮裡看花燈。薛予蓁點點頭,還是不明白他的意思。
“堇衣鎮就在墟山下面,依靠着知源宗,雖然地方小,但也算是富庶,可即便如此,鎮内鎮外也還是有流離失所的乞丐。”子書珹帶師弟師妹去的地方并不是城中富人愛去的地方,而是普通人去的地方,他指了指幾處小巷子,“平陽城雖然是幾處大城的交界,頗為富饒,但比它更要富饒的鵲柳城和白溪城都不敢說城中已無乞丐流民,可它卻是一個都沒有。”
薛予蓁沒想到看着比她更加沉浸在采買的兩位師兄還将心思放在了街邊小巷中,覺得兩位厲害的同時也羞愧自己什麼都沒察覺到,她抿着唇想自己還不如和徐師姐去找白掌門,說不準還能幫上忙呢。
子書珹是何等的心細,他看着小師妹這副樣子,笑了笑,“小風筝這是第一次呢,多和師兄走幾次便有經驗了。”他伸手揉了揉她的頭,“不如來想想,為何在平陽城看不見一個乞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