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猛然一看,周朗和易慎确有三四分相像,先前那仆從故意将易慎錯認成易慎有幾分道理。
聽易慎說不像,巫祁又細細地看了看周朗的面容。
若是仔細看,周朗和易慎長相便大有不同。
五官不同,眼神也不同。
兩人雖都是淡然眼神,但周朗的倔強隐藏在冷淡之下,仿佛烈火掩藏在潭水之中,而易慎的淡然是潭水之下是冰雪,仿佛世間發生的一切都與他無關。
人聲鼎沸中,易慎問:“你覺得我和周朗長得相像?”
巫祁誠實道:“好像不太像了。”
易慎此人面容冷峻,烏發黑眉,薄唇微抿,初見不覺此人冷淡薄情,再見便能将此人的面容銘記于心。
宛若寒夜裡,一捧月光灑在初雪之上,而後紅梅乍開。
都城常說他是世家公子楷模,怕是有一半都是因為他這張臉。
巫祁笑道:“易慎最好看啦!”
這倒不是撒謊或哄易慎,巫祁是真覺得易慎好看,至于其他男子,哪怕他們是天上谪仙,隻要站在易慎旁邊,巫祁也是道一句——“易慎果然好看。”
巫祁從小便誇易慎好看,誇了沒一千次也有八百次,原以為易慎聽膩了,不會理,誰知,易慎輕聲道了一聲“嗯”。
火社節是為紀念周朗周大人的豐功偉績,幾人拉着周朗的金鑄雕像在城中幾條街道走上一遍,而後将其放在平蕪城的中心處,至于車上的一些東西,窮苦人家可分之。
一位衣衫褴褛的小孩對着周朗的雕像鞠了一躬,而後從車上拿走了一塊糕點。
琉璃燈挂起,衆人吹拉彈唱,男女在街上載歌載舞,小攤小販賣力吆喝,一派欣欣向榮之景。
金鑄的雕像漠然看着衆人歡呼。
巫祁發間最漂亮的一朵花送人了,易慎站在花鋪前替她挑選正值花季且盛開得最為漂亮的花。
他在紫色花和粉色花之間糾結片刻,還是選了粉色。
見狀,巫祁笑得直彎腰,扶着他的胳膊問道:“這位公子怎麼這麼喜歡粉色啊?”
易慎将那朵花插在巫祁發間,道:“襯你。”
“為什麼覺得粉色襯我啊?”
易慎道:“自己想。”
戴着帷帽的賣花女隔着一層薄紗怔怔地看着易慎,連收錢都忘記了,還是巫祁提醒了一句,她才回過神來,急忙收下錢,低頭道:“抱歉。”
巫祁道:“沒關系,我們先走了。”
賣花女看着易慎的背影,太像了,和那個人太像了。
她恍然間看見了一位儒雅的寬袍男子,那時,他也是這樣從她鋪前買了一朵花,而後轉頭離開了。
但兩人的背影隻是有些相似罷了。
易慎看起來就是富貴人家養出來的孩子,但那個人實打實地是從窮苦人家摸爬打滾走進廟堂的。
賣花女看向金鑄雕像,垂眸輕聲道:“周大人,你真的甘心嗎?”
你真的甘心就這樣死去嗎?
來來往往的人太多,熱鬧非凡。
巫祁笑吟吟地在易慎耳邊道:“我知道了,你說粉色襯我,是不是因為我小時說桃花的顔色是這世間最襯我的顔色!?”
她小時得知自己的花章是桃花後,拉着易慎去桃花樹下看桃花。她指着樹上的朵朵桃花道:“桃花的顔色一定是這世間最襯我的顔色,當然了,紅梅的顔色一定是最襯你的顔色。”
易慎的花章是紅梅,但他好似從未穿過紅衣,倒是她,穿了一件又一件的粉衣。
“是不是啊?易慎?”巫祁問。
“一部分。”
巫祁問:“那另一部分是什麼?”
易慎輕聲道:“我母親曾說過,女子若是能一直穿粉衣,那一生應是無憂無慮。”
聞如年輕時也愛穿粉衣,常年無憂無慮的她生完三個兒子後時常要為三個兒子操心,粉衣時常被弄髒,且年紀越來越大,于是,她便将粉衣都收起來,穿些沉穩些的顔色。
她曾告訴易慎:“粉衣色淺,不耐髒,若是你想讓心儀的女子常年穿粉衣,那便是對人家情根深種了。”
這句話刻在易慎心中。
此刻,他終于說出來了。
巫祁若有所思,易慎不知她在想什麼,隻聽她道:“這樣啊,易三公子送給我的粉衣,我可從未拒絕過哦。”
易慎輕聲道:“我也從未送給别人粉衣。”
兩人并肩走在這條街上,熙熙攘攘的人間,有人能并肩而行實乃一件幸事,好似所有的未知都即将煙消雲散。
天色漸晚,街上更為熱鬧,燈籠高挂,一些女子摘下自己的帷帽,三三兩兩地聚在首飾鋪前,拿起簪子瞧瞧看看。
不知怎麼,幾名女子竟然在首飾鋪前大吵大鬧起來,衆人見狀即刻勸阻道:“火社節啊,怎能在火社節吵呢?大過節的,恩怨都放一放,明日再吵也無事啊!”
易慎怕那兩名黑衣人喬裝打扮藏匿其中傷到巫祁,回望了一眼。
片刻後,巫祁指着樹上的燈籠道:“這燈籠好亮啊!”
易慎正欲說話,垂眸看向她發間,忽而神色一淩,毫不猶豫地拔出腰間的軟劍橫在她的脖頸處,厲聲問道:“她去哪裡了?”
巫祁道:“你說什麼呢?誰去哪裡了?”
易慎的劍逼近一寸,血順着她的脖頸流出,可他毫未憐香惜玉之意,冷聲道:“巫祁,你把巫祁弄到哪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