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折騰了一夜,晨光熹微,火社節已過,東街蕭條,糕點鋪中依舊破敗。
死去的李疏影靠着木櫃,面對着孫放,她并不是傳言中的“無骨能站立”,而是腿骨折了,沒法站立。
李行歌找了一根木棍綁在她腿上,而後用衣裙做遮掩。
即使這樣,李疏影也是無法站立的,衆人隻能在她裙中設木架做支撐,恐吓别人,求得東街這個安逸之所。
常盈将孫放嘴裡的破布扔掉,厲聲問:“說,疏影姐姐是怎麼死的!?”
孫放垂首,不太敢去看她。
“孫放,疏影姐姐待你并不差。”常盈一巴掌扇在他臉上,指着李疏影的屍體道,“你害死姐姐的時候,良心可安?”
“我并未動手傷她。”孫放辯解道,“我隻是将她喊去趙府,而後,而後,”他看到了李疏影的屍體,啞然片刻,驚慌垂頭,低聲道:“而後,看着她被打傷,被下令扔到亂葬崗。”
“你說什麼?”李行歌道,“你是說,我姐姐是被活着扔到亂葬崗的!?”
一個活生生的人被打傷後扔進亂葬崗,活活流血而死?
孫放道:“我當時以為你去亂葬崗找她,能把她救活呢……”
他也良心不安,可他和趙朗是同一船上的螞蚱,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是以,他不能做太多,他隻能借着酒醉将此事告知常盈。
他知道常盈一定會告訴李行歌。
或許,或許。
李疏影就得救了呢?
“你知道我姐姐身上有多少傷口嗎?你知道她被砍了多少刀嗎?三十二刀,整整三十二刀!”
李行歌恍然回到了那天夜裡,她不敢告訴父母,隻敢自己偷偷去亂葬崗探查虛實,她千萬次地禱告,千萬不要讓她在這種地方看見姐姐,可她還是看見了。
李疏影衣衫破碎,躺在血海裡,緊閉着眼睛。
李行歌先前都不知道一個人竟然能流那麼多的血,也不知道一個人竟然能被砍了三十二刀還不死。
刀刀不緻命,隻等血盡而止命。
“為什麼!?”李行歌嗓音沙啞地問,“為什麼,我姐姐做錯了什麼!?”
孫放答:“因為,她考上了……”
什麼?
衆人一時有些不解。
易慎隻默默聽着,并未多言。
巫祁琢磨着孫放說的話,反應過來道:“你是說李疏影考上了龍門考,可以去都城任職?然後……你們想讓别人替她去都城任職,但是李疏影不願,你們就……就把她殺了?”
都城中有一些官職考是不分年齡、不分性别也不分地域,隻要家中祖上三代并未有人入獄,便可報考,考上經過審查後便可直接前往都城任職。
若是在科舉考中連中三元得聖上賞識,位至宰相也有可能,但龍門考和科舉考不一樣,最多最多能位至六品。
官宦子女将此考當跳闆,考上任職一兩年後,家中身居高位之人便将其調走,升官加爵;窮苦人家将此考當做是“龍門考”,考上便可光耀門楣,一生無憂。
是以,衆人都往“龍門考”中湧去。
這考試,難上加難。
窮苦偏遠之人若是真能在“龍門考”中考上官職,實乃祖上燒了高香,可李疏影竟真的考上了!
隻是這審查令和任職令需經過趙朗的手,這才被他鑽了空子,起了歪心思。
巫祁問:“龍門考的任職大概為何時?”
易慎答:“已經過了,頂替她的人怕是已經在都城中任職了。”
“趙大人好大的官威啊,敢在龍門考上弄虛作假。”巫祁心中起了一團無名火,想要燒盡這世間所有的弄虛作假,她問孫放:“頂替李疏影的人是誰?”
“趙朗的妹妹,趙熹微。”
龍門考的審查令極為嚴苛,趙朗敢弄虛作假,怕是都城中有人替他做擔保,可此事壞就壞在,巫祁和易慎都是世家之人,對朝廷重臣并不熟悉,自然不知這龍門考歸誰管,誰又能在此事上隻手遮天,欺上瞞下。
此事還需查探。
至于周朗是如何死的?
衆人還不知。
巫祁忍着心中怒火繼續問:“周朗周大人是如何死的?”
孫放答:“此事我真不知,我隻是派了兩個武功高強之人跟着趙朗的隊伍去了一趟都城,回來後,那兩個人告訴我周朗周大人死了,我沒想殺周大人的,他是一位好官。”
兩個人?
好巧不巧,巫祁在桃花林中看見埋屍的就是兩個人。
“那兩個人呢?”她問。
“死了……趙朗把他們殺了。”孫放将知道的事情長話短說,“趙朗那日除了想殺疏影姐姐之外,還想讓疏影姐姐給周朗周大人寫封書信,至于書信内容是什麼,我真不知道,我隻知道疏影姐姐拒絕了,她拒絕一次,身上便被會砍一刀……”
“夠了!”李行歌聽不下去了。
她身子癱軟,無力地倒下,正巧撞到了李疏影的屍體,那屍體轟然歪斜,跌在李行歌的懷中,李行歌抱着屍體痛哭。
她怎麼都不會想到姐姐竟是這樣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