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夫子道:“不是前幾年的學生,是現在的學生。”
“現在的學生……”那人反應過來,倒吸一口涼氣,再看向易慎和林廓時,眼神便有些不對了,說不上來是畏懼還是不可置信,“辭紫閣的學生?”
他們雖不知辭紫閣背後有何彎彎繞繞,但是知道辭紫閣中學子,非富即貴。每一位閣中學子,都是他們惹不起的人物。
易慎蹲下身,也拿起一根胡蘿蔔,道:“畫的畫不好,被罰在夫子家面壁思過。”
那位吵着要喝冰甜水的小女孩走到易慎身邊,歪着腦袋看了看易慎,同情道:“哥哥這麼大了也會被孫夫子罰嘛?我這麼小都沒有被孫夫子罰過呢!”
孫夫子笑道:“你可比他厲害多了!”
小女孩搖搖頭,仗着自己和蹲下的易慎差不多高,便拍拍易慎的肩膀,語重心長道:“哥哥這麼大了,雖然是很俊俏,但你不能總惹夫子生氣。”
她手不算幹淨,拍了兩下易慎的肩膀,在他衣衫上印下手印。易慎不在意道:“好,我以後不會惹夫子生氣了。”
“那就好那就好,哥哥,你叫什麼呀?”
“易慎。”
此言一出,菜場皆是一陣沉默,若說先前衆人看向易慎時是恭敬和躲避,那此時看向易慎時便多的是感激。
“你是易三公子啊!!你兄長是易二公子易幄?”
易慎颔首。
“你哥哥那可是好人啊,你看看我們這裡的菜!都是直接對接琅月樓采買人的!!并且,你哥哥大方呦!!出價很高哎!!”
孫夫子将林廓挑的胡蘿蔔放回去,瞪了他一眼後自己去挑,眼都不擡道:“那時都說了,讓你們多宰俱生些錢,你們偏不,如今你們看琅月樓每日賺多少金銀!”
“這是幹嘛呀,易二公子出價已經很高了,要不然我們都要凍死在冬天,熱死在夏天咯!哪裡能像今日一樣,坐在這裡說說笑笑。并且,我們去琅月樓吃飯,隻出一半錢就好。”一女子笑着将蔥姜蒜遞給易慎,“你們世家之人都是好人,不像其他位高權重的人。”
先前給官府供菜的那一批人都活活餓死了,菜沒了,錢也沒收到,給官府供菜了就不能将菜賣給他人。有妻女生病者偷偷擺攤賣菜,被官府發現後活活被打死了。
當年,易幄來找到他們時,他們死活不願意,甯願擺攤掙些小錢,也不願意冒險。易幄前前後後大約來了五六趟,他們還是不願,而後,易幄帶着一位女子來了。與易幄同行的那位女子柔聲道:“我們就是多買你們些菜的人,給你們錢多是因我們需要的菜多,希望你們能幫我們留出足量的菜。”
這位女子面相姣好,一說收成不好時價錢會上漲,二說他們絕不會攔着他們擺攤賣菜,若是琅月樓的名聲起來了,他們完全可以借着琅月樓的名聲賣菜,倘若他們有任何冤屈,大可以去易府和宋府門前哭。
宋令姝笑道:“官府還沒來,我們兩個便會被打死了。”
世家禮法有多嚴苛,他們略有耳聞,便想着先試一試,誰知,這一試還真覺得不錯,便就這樣給琅月樓供菜了。
“後來,也有許多人想給琅月樓供菜,便向我們打聽。易二公子的意思是隻要菜好都可以。可他們沒有我們這樣的優待,我們這些人在琅月樓吃飯可是半價。”
“是啊是啊,這可比什麼官府靠譜多了。”
在他們這些人眼中,不在乎給誰供菜,隻在乎錢能不能準時到手,他們能不能不低人一頭。
北鲲現世,不費吹灰之力戰勝時,衆人便歡呼贊歎世家,當年世家宣布永不碰鎏戈和北鲲時,不少人惋惜,卻也知其難處。如今又多了兩方菜農的對比,坊間将此事傳來傳去,“世家多出體恤民情者”的傳言也流傳開來,說到底,如今這些世家子弟獲得的坊間關注,少不了此事的原因。
若你問他們:“重臣好還是世家好?”
他們多數會毫不猶豫地答:“世家。”
不僅如此,坊間人見了世家子女便會大着膽子上前問好,皆會得到恭恭敬敬的一禮,饒是那位不善言辭的易大公子易孺和怼人毒舌的甯小公子甯循緒也會對他們回禮。
若是他們見了重臣子女,别說上前問好,唯恐躲避不及,萬一遇見魏栾華那種人,怕是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是以,坊間總是偏愛世家些。
見是易慎和林廓來了,蔥姜蒜和菠菜豆角都要送一些,氣得孫夫子吹胡子瞪眼道:“我買了這麼多次菜,也不見得你們送我兩根爛菜葉!”
衆人哄道:“送送送,下次送!!”
拍了拍易慎肩膀的那個小女孩又挑挑揀揀,從自家的地攤裡拿出一個又大又圓的蘋果,稚聲稚氣道:“哥哥,我方才拍你肩膀時不小心弄髒了你的衣衫,這個蘋果是我用來賠罪的!夠嗎!?”
易慎接過那個蘋果,道:“夠了,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