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睜開眼時，看到商予柔拿着沾了溫水的棉簽往他面前遞，打算濕潤他幹到起皮的唇。

見到他醒來，商予柔明顯一驚，手裡棉簽差點掉了。

“那個，你要喝水嗎？”

既然商俞霖醒了，棉簽也用不上了。

“謝謝。”

商俞霖接過商予柔手裡的一次性水杯，嗓子很是幹啞。

他餘光注意到旁邊的盆和毛巾，視線落到商予柔手上，心中升起一個念頭，同時心跳是止不住地顫動。

她這是專程過來照顧他的嗎？

情緒還沒來及變化，他就注意到旁邊病床上的商祈行，心中已然明了。

商祈行才是她真正在意的，而自己不過是她順手照顧罷了。

商俞霖垂眸，沒什麼血色的臉色更加添上沉默。

商予柔注意到他陡然情緒低落，以為他是因為昨天晚上和商祈行争吵的事。

“商祈行和你頂嘴是他的不對，但是他都這麼大了，你為什麼要打他啊？”

還有上一次也是。

聽到這話的商俞霖猛地擡眸看向她，語氣有些冷：“你這是在質問我？”

商俞霖知道她向來不在意他，但是親耳聽到這樣的話，他意識到自己還是會傷心。

原以為這麼多年過去，自己對這些曾經奢望的親情已經淡化，隻是偶爾想到時會覺得惆怅。

但這一切在看到活生生的她後，他意識到自己以為的那些淡忘是徒勞，這段時間一直若隐若無将他的思緒拉回過去。

而商予柔這句話則是徹底将他推進曾經令讓他十分傷心失落的灰色回憶。

其實他對商祈行的情感很複雜，有羨慕，又有嫉妒。

商祈行是他的兒子，他當然是疼愛的。

隻是什麼時候開始這份疼愛中帶上羨慕與嫉妒，大概是親眼看到她如何細心照料，又将所有疼愛給了商祈行一個人的時候。

在商祈行出生時，在看他小小軟軟的那一刻時，他下定決心要将自己小時候不曾有過的溫暖疼愛盡數給他。

他妻子因病去世，那時候不到三歲的商祈行被她接去照顧。

後來當他得知她為了救商祈行失去生命時，内心除了巨大悲痛外，還有很濃的嫉妒、恨和感激。

嫉妒兒子得到自己從來沒有感受過的關愛。

恨她為了商祈行連自己的性命都能不要。

感激她救了他兒子。

一時間這幾種強烈複雜又矛盾的情緒在他腦中充斥，直到他親眼見到她的遺體，這些情緒驟然被這刺眼一幕擊碎，隻剩下恨。

在他印象中，她很美，但沒有活力。

小時候經常能看到她望向他和妹妹時眼裡總會有一種複雜的情緒，小時候不懂，後來長大了，他知道那是愛與恨。

他也恨她，恨小時候在自己被人欺負，被罵是有媽生沒爸養的孩子時，她沒有保護他。

更恨她不像别人的媽媽那般疼愛他，接送他上下學，關心他的成績，問他想吃什麼……這些她從來沒有為他做過。

但她畢竟是他母親，是與他有血緣牽絆的人。

從她走後，商祈行是他在這個世界唯二的親人，更是她拿生命守護的人。

當七歲的商祈行一夜間成長起來，提出要查黑衣人襲擊奶奶的事，他看着故作堅強的商祈行，腦中浮現的是以前他在她呵護下快樂成長的笑容。

那是他從來沒有得到過的，一瞬間他情緒上湧，控制不住情緒道：“她是因為你才失去生命。”

等他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他有些後悔。

表面他裝作若無其事，背地裡投入大量财力物力，他發現這背後的人藏得很深，擔心打草驚蛇，每一次他都很小心。

後來他發現商祈行在查這件事，強制讓他退出。

昨天他并非要停止調查，而是意識到對方已經暴露，準備換人手換方向繼續查。

沒想到商祈行聽得一知半解，以為他不查了，跟他大鬧一場。

打他那一巴掌，除了被商祈行頂嘴産生的怒氣，還有一部分氣他兒子發現她回來，沒有早點告訴他，這樣的情緒一直被他壓抑着，直到昨天才被激發出來。

而現在他聽到了什麼，她在質問他。

外人都以為他手段狠厲，心如磐石，但是隻有他自己知道他很脆弱。

他手下員工都能體會到家庭溫暖，父母疼愛，他不知道那是什麼滋味。

所以他做慈善，每年都往孤兒院和單親家庭補助會投入很多資金，

他見過很多單親家庭，雖然他們父母有一方不在，但他們大多數還是生活得很幸福，因為他們彼此關心和治愈着對方。

商予柔注意到商俞霖臉色不對，他生氣了。

她本意沒有要質問他的意思，她隻是想知道他為什麼要打商祈行，立即解釋：“沒有，我不是在質問你，我已經教訓過商祈行了。 ”

但此時的商俞霖什麼話也聽不進去，現在的他已經徹底撕下冷靜僞裝，将自己最在意，最過不去的一面展示出來。

他厲聲質問：“我呢，我是你兒子，你真正關心在意過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