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打算怎麼改?”晏邦彥忍不住好奇。
“首先,得給它裝個齒輪組。”她拿起炭筆,在旁邊的木闆上飛快地畫了起來,“你看,這裡加一個齒輪,這裡裝一個曲柄,再調整一下踏闆的位置,織機就能自動完成更多的步驟。”
晏邦彥湊近看了看,這畫分明像一群潦草的黑色大烏龜滾在一起……
他尬笑了一下,但他卻也明白她的意圖:“你是想讓織機自己‘織布’?”
“差不多吧。”她笑着點頭,“這樣一來,織布的速度至少能提高三倍。”
說幹就幹,姜渥丹開始拆卸織機的部件。
晏邦彥本來想幫忙,但是他似乎是太困了,一恍惚手中的木工錘掉落,差點把他腳趾母也砸成個黑色大烏龜。
姜渥丹把他推回去:“孩子困了就去歇息吧,孩子不要逞強,孩子今天打了一晚上的boss戰不容易。”
“又聽不懂你再胡言亂語些什麼了。”晏邦彥眼睛都閉上了,“不行啊……我得……陪你。”
“睡吧睡吧……我親愛的……”姜渥丹差點就要說出寶貝兩個字了,還好頓住了,一時間竟然有些心跳加速。
姜渥丹攙扶着晏邦彥在他祖母床邊側坐下,他半張臉陷進被子中,蹙着眉睡着了。
姜渥丹看漏窗篩下的月光正巧落在他身上,晃得青年輪廓忽明忽暗。
真俊,真俏啊。
像山脊卧在雲霞間。
姜渥丹想。
她走出房門後沒聽到他莊周夢蝶時嘟囔:“她可真是個偷心妖孽啊!”
清晨,公雞叫把姜渥丹給刺醒了。
講個地獄笑話,雖然這裡沒有鬧鐘,沒有手機,沒有wifi……
但是,她到了古代作息都規律了不少。
她醒來時,發現自己正躺在床上,身上還蓋着一條薄被。
愣了幾秒,她才想起昨晚的事——改良織機搞到半夜,最後累得直接癱在地上“昏死”過去了。
大概……是晏邦彥把她抱上床的吧。
往中庭院一看,晏邦彥果然又在練功。他手持紅纓長槍,身形矯健,動作行雲流水。
在他歇氣之時,她偷偷摸摸踮起腳尖,跑到他身後一戳他:“嘿嘿,早啊!”
不料手卻被抓住了。
“早聽到了。”晏邦彥沒有回答,但他語氣裡全是笑意。
姜渥丹撇了撇嘴:“你這耳朵是裝了雷達嗎?怎麼什麼都聽得見?”
晏邦彥聽不懂,于是不語。
“你看到了嗎?我新造的織機。”她問。
“嗯。”
“怎麼樣?”她又問。
“嗯……”他佯裝思考,但他方才練功時已經想好怎麼誇她了。
他才說出“非常”二字,姜渥丹打斷了他——“不夠,還不夠。”
“啊?”晏邦彥一愣。
“昨晚感覺已經是最棒的構思了,但今早發現某些地方還有待改進。”姜渥丹撫着自己的下巴。
她對自己實在是嚴苛。
她很小的時候也不是孤兒。
她有母親。
那時是梅子黃時雨落滿的季節,她當時才幾歲來着,哦,好像是七歲?
記不太清了。
她想淋雨,于是她就這麼做了,她想嗅嗅雨之精靈洗滌大地的味道。
隻記得雨落了她個滿懷時,母親把剛從車站邊買的高價紅傘遞給她,叫她不要再淋雨了,會感冒,感冒了母親會很傷心,她要她在這裡乖乖等她。
她不想母親傷心,就乖乖打起傘來。
紅傘真漂亮,像毒蘑菇一樣。
她們要去幹嘛來着。
是旅遊。
母親說要帶她去旅遊。
聽母親說她還完了父親留下的所有債務,她們母女兩終于自由了。
母親很高興,熱淚盈眶的,連帶着她也很高興。
可是……母親突然不見了。
她把紅傘遞給她之後,就無影無蹤了。
小渥丹還在車站邊等她,
幸好霧都的夏隻有熾熱,
她一點都不冷哇,
隻是餓而已。
她等啊等,
等到月亮娘娘探出窗來看她。
她餓極了,
她嘴裡嘟囔着一會就回來,就偷跑了出去。
不知道跑到哪了,隻是亂竄而已,因為她聞到了她最喜歡的烤腸的味道。
可是,她一分錢都沒有。
也許是她站在廣告牌前太久了。
老闆和一群人在手搓麻将,卻也看到了她。
老闆叼着煙的嘴裡咄咄逼人:“丫頭片子,看什麼看,買不起就滾蛋!還拿起把紅傘,黑死人了!”
老闆說了這句話就被“欸嘿,杠了!”“胡了!”惹得像紅辣椒。
怒發沖冠的老闆把那牌往桌上一摔,站起來就對她怒斥:“你個掃把星還在這裡,日你先人闆闆,給我滾!”
這時,大這肚皮的阿姨從裡面走出來,揪着老闆的耳朵:“楞個大聲,吵個錘子,一天驚抓抓的!”
“哎呦!我錯了,老婆。”老闆煙掉在地上。
阿姨串起了一根烤腸遞給她:“拿起。”
她顫巍巍地說了聲“謝謝。”
“不怕。”她摸了摸她的腦殼,“那種男滴有什麼好怕的。”
她抿着吃這根烤腸,幾乎用了一個小時才吃光。
她在這塊地方流浪,下雨了就撐紅傘。
早餐店的婆婆給她幾個豬肉餡的包子,清潔工阿姨給她幾塊巧克力。
有一天,一個白領阿姨見她無處可去,把她帶到了警察局。
她才知道,母親投湖自盡。
死了。
後來,她在孤兒院長大。
她答應院長女士要考最好的大學,學自己最喜歡的東西。
她一直在小城鎮的尖子班讀書,直到某天從大城市聯培的一個男孩回來了。
他超過她得了第一名。
有些家長就在旁邊絮絮叨叨:“看吧,我就知道女生學數學物理這些比不過男生。”
她幾次都沒考過他,有點生了心障。
班主任把她叫過去,圓圓的臉蛋對着她笑:“加油!不要因為别人的言語而對自己選定的方向畏懼,少女就該乘風破浪!我看好你哦!”
她把這句話記在心裡,慢慢長大。
有一天來了一場滂沱的雨,把母親買的紅傘淋破了。
她重新買了把黑傘。
那天,她同時知道自己被某個大教授選上了。
此刻,
姜渥丹站在晏邦彥練武的木樁前。
她對晏邦彥道:“晏老師,趁今天天高雲淡,快教我武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