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您這是……”何鸮立馬去攙扶黃靖蓮,卻見晏邦彥先他一步。
殷紅的血随着黃靖蓮的咳嗽灑落在黃土上時,何鸮和晏邦彥心如刀割。
“老夫人可是被下了毒?”脆鈴般的聲音入耳。
晏邦彥擡頭,隻見一名身着青衫的年輕公子正站在馬前,眉目清秀。
“這位是……”晏邦彥微微皺眉。
何鸮連忙介紹:“這是蘇中書令家的二公子。”
那年輕公子微微一笑,拱手行禮:“在下名叫蘇芝卿。”
黃靖蓮沉聲道,渾濁的眼仿若要刺穿蘇芝卿:“多謝蘇公子關心,老身近日身體不适,方才咳血,恐是舊疾複發。”
蘇芝卿清癯的身子微微俯下,鳳眼半眯:“老夫人切莫怪罪,鄙人不才,隻知狼毒才會引此症狀,竟稀裡糊塗就道了出來,瞧瞧我這愚拙模樣,我尚且隻知那胧月鬼市似有一味藥材,名為‘清棘’,是生長在荒漠的花朵,可解此毒。”
他說罷又轉向晏邦彥:“狼毒潛蟄需十載春秋。隻是老夫人并沒有中狼毒。”他言狼毒兩字時着重強調。
黃靖蓮笑道:“蘇公子所言極是,倒是比傳聞中更肖似令堂。蘇公子屈尊降貴來這邊境,老身有多怠慢,快裡請。”
倒是何鸮先一步止住了黃靖蓮:“老夫人多有叨擾了,我二人還有政務在身,煞神教突然在鶴北山麓集結三千教衆,此事非同小可,為止更大的禍亂需盡快處理。”
黃靖蓮也拱手作揖:“萬事小心。”
何鸮上馬還不忘乎道:“末将十日之後來接二位!”
馬蹄聲漸遠。
直到馬蹄聲完全消失,晏邦彥才道:“祖母,那蘇芝卿是何意?莫非你中的真的是狼毒?”
黃靖蓮淡淡地看他一眼。
“隻有突厥人才會造此藥,方才他提到此毒需十載才顯露,若十載前,你還在京城,怎會被投狼毒?”
晏邦彥自言自語地思索着。
突然——他像被雷電擊中一般,瞬間石化。
“莫非……是恰拉揚?”
“不知。我無意揣測那孩子。”黃靖蓮一歎,“隻是不能讓他人發現——你的祖父在京之時就養着那狼崽子!否則,他的罪恐怕難有平反的那天!”
“那蘇芝卿說那胧月鬼市有解藥也豈非诳語?”晏邦彥質問。“祖母你是早知道你中了狼毒嗎!為何不告訴孫兒!”
“老身以為此毒沒有解藥,能陪你一天算一天。能看你從個幼稚孩童長成如今壯碩青年,也算是了了老身些許願望,老身無憾矣。”
“祖母休要歎氣!蘇相學識淵博,想其兒子也應如此!即便那清棘之花是假,孫兒也去那胧月鬼市探出個虛實!”說罷,晏邦彥即刻去馬廄牽馬。
“霄兒莫去!那鬼市魚龍混雜,處在三國交界處,你陡然闖入其中,連是人是鬼都辨不明白!”
“兵來将擋,水來土掩。這是孫兒幼時就知道的道理!孫兒不怕!”眼看就要翻身上馬。
“犟種停住!”黃靖蓮被氣得又咳嗽起來,“那鬼市隻在月夜開張!咳咳咳……”
姜渥丹在窗隙看着此情此景,連忙把那盅燒着的藥端出來給祖母飲下。
晏邦彥也趕緊下馬。
他聽見祖母絮語:“我給你取字為羽霄,隻是希望你能做鷹隼翺翔于天際,老身到如今的歲數才明白這腐爛的國家愧對每一個賢能之士,老身不求你要去做支木撐起這被蟲蛀的将傾樓閣。”
“隻希望你一生平安順遂,與愛人長相厮守。”她渾濁的眼輕輕望向端給她藥湯的姜渥丹。
姜渥丹和晏邦彥相視一眼,了然對方的想法。
一直一言未發的姜渥丹這才啟齒:“婆婆,我想——胧月鬼市還是得去。”
“你怎麼也跟着胡鬧!”黃靖蓮火冒三丈。
“我知道那清棘長什麼樣子!”姜渥丹道。
黃靖蓮睨過去,隻在姜渥丹眸中看見一片平靜的死水。
“孫兒和姜姑娘去去就回!”晏邦彥接過話。
黃靖蓮看着兩人,自知再也無法阻止。
兩人轉過身來,看見平日溫順的雪駒剛才竟踢翻了木質食槽,青草谷物灑了一地。
黃靖蓮又聽見沉重的馬蹄聲離去。
這些流年,她隻能聽馬蹄聲來了又去。
她隻是對着這黃天歎息:“我隻是不希望你們兩個孩子被攪進這詭谲的風雲。”
話音未落,天際滾過悶雷,山雨欲來——
“但,我怎可妄言,我等曾有一刻不在這風雲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