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邦彥将門扉輕掩,留下一室沉靜。
李墉請她入座。
“姜姑娘今日的話,我是佩服的。”他說着,将手中茶壺斟滿兩盞,“風頭上的人,最是辛苦,來,喝杯茶,壓壓驚。”
姜渥丹淡掃他一眼,沒動。
“莫不是怕我在茶裡下了什麼?”李墉笑得雲淡風輕,“姜姑娘的懷疑倒叫我傷了心。你不是想幫蘊兒談條件麼?咱們可以談,若你肯坐下來。”
姜渥丹凝視着他那盞茶:“我若真坐下來,隻怕這壺茶呀,就要送葬我的餘生了。”
李墉:“姜姑娘聰慧,但也太看得起我了……一盞茶罷了,若你不肯喝,我喝給你看。”
他端起那盞茶,作勢欲飲,卻在舉杯之際一個不小心将袖口拂亂,茶盞滑落,滾燙的液體潑濺開來。“唉呀,失手了……不過沒關系,還有一壺。”
他喚人重新斟茶。
姜渥丹卻不再說話,指尖卻在暗地裡輕輕在膝上點動。
風,從窗棂掠過。姜渥丹睨着他,直截了當:“員外,不必兜圈子。你千方百計把我留住,到底想做什麼?”
李墉不急不躁,提壺斟茶,飲下,才緩緩開口:“我需姜姑娘一用。”
“不知員外所謂‘一用’,作何解?”
“自然是覺得姜姑娘才識不凡,堪為重任。若姑娘肯棄了公輸武夷,随我左右,前途自有光明。”
“哦?那不知員外出得什麼價?能比五姨娘還闊綽些麼?”
“百兩黃金,可否動心?敢問公輸與姑娘又許了幾何?”
“那當然是……一分都沒給我啊!”姜渥丹撫掌大笑。
聞言,李墉一愣。不多時,掌事快步奔入,在他耳旁低語幾句。
樓下喧嘩之聲,已然漸歇。
李墉一歎,瞬間換了一幅模樣,紅面青牙像極了夜叉:“來人,綁住她。那晏邦彥,倒真聽你一句話,便被輕易支了出去。我原以為姜小姐是個聰明人,如今看來,也不過如此。”
“呵。”姜渥丹蹙眉,任李墉的人綁住她,卻對掌事的道,“我以為你是李蘊的人呢。”
掌事忙垂首作揖,語氣裡盡是讨好:“小姐是員外的骨肉,自然是員外的人。小姐所系,便是員外所有。”又擡頭,一副義正辭嚴模樣,“父親怎會害親生女兒?姜姑娘多慮了。”
姜渥丹聞言竟失笑出聲,笑意裡潑了個酣暢淋漓的寒意。
掌事恭敬遞上刀柄,李墉接過。他面無表情地一刀一刀割向姜渥丹手腕,鋒刃破膚,血珠迸濺,随之汩汩流出順着腕骨蜿蜒而下,染紅了那隻白瓷般的手。
“李墉你啊,真不愧是儈子手啊!”姜渥丹忍者痛,皮笑肉不笑。
他道:“那葉擎雲說,你這血能祛疾延壽。真真假假,我便來試上一試。”李墉用陶碗上揭,血緩緩盛滿陶碗。
聽得此言,姜渥丹表演着,姣容驟變,失聲道:“他怎麼會知道?!”
李墉将她表面神情盡收眼底,眸色微凝,心中冷笑道:呵,小姑娘終究還是嫩了些。
“來吧,蘊兒。”
李蘊被李墉“請”了進來。
“我不要!我不要!”她拼命搖頭,卻還是被幾名壯漢按住,掙紮無果。
李墉将那碗尚溫的血遞至她唇邊。李蘊顫抖着,被迫飲下。烏唇沾染腥紅宛若盛雪覆梅。
“對不起……姜姑娘……”她淚眼婆娑,聲音微弱。
一炷香的時間悄然燃盡,香煙缭繞。李墉來回踱步。
姜渥丹笑道:“好心急啊,不妨歇息一下吧,員外。”
掌事的又出去了一趟,回來時對李墉說:“外面那男人也被夥計們拿下了。”
“哼。”李墉拂袖。
“怎麼樣,起效了嗎?蘊兒?”李墉看向自己的女兒。
李蘊被李墉推到姜渥丹旁邊,紅腫着眼未發一言。
姜渥丹捏着李蘊的手,對她說:“不是你的錯,不要道歉。”
眼見着李墉就要暴怒,姜渥丹平淡道:“員外怎麼不來自己試一試,藥血啊,也需對症下藥啊。”
李墉聞言:“莫急啊,姜姑娘,我們有的是時間,來慢慢‘治療’。”
他一揮手,掌事便端起那碗茶,強行灌入姜渥丹口中。
苦澀的茶水灌喉而下,她被嗆得輕咳兩聲,卻仍挂着冷笑:“給我下藥?李員外,你可真舍得。不怕壞了你夢寐以求的‘藥血’?”
李墉睨着她,竟然又用刀割開她剛結痂的手腕,放血、飲下。
姜渥丹一時失血過多,大腦有些發麻。
這時——“嘚嘚嘚——唰!”
淩亂的腳步聲和兵刃交擊從樓下驟然傳來,如同炸雷乍響。
李墉臉色一變:“不是叫你們看牢下面那一群人了嗎?!”
話音未落,房門猛地被踹開,木屑四濺。晏邦彥身影如風,手執破軍星沖入室中。
幾乎是同一時間,姜渥丹手腕一抖,從衣袖中抖出三折疊刀,直取捆縛繩索。繩斷,她立刻翻身而起,刀鋒反手劃向李墉的咽喉。
李墉猝不及防,身子一側,将那掌事一把拽來擋在身前。
“噗!”刀鋒沒入肉中,掌事雙眼猛然睜大,喉中溢出血泡,踉跄着倒在地上,手還抓着李墉衣角,嘴裡含混低喚:“老爺……”
姜渥丹一手攬過驚呆的李蘊,拖着她往門口沖。
樓下,一片混亂。
恰拉揚奪過某個夥計的打狗棍打人打得眼紅,十一木肢踏得人踏利落幹脆,喀莫蹲在倒地的打手身旁,專心緻志地摸着荷包。
但是,司徒愛笑卻不見了蹤影。
雖然一切按着姜渥丹的計劃走着,但姜渥丹這才有些恍惚和心急,那茶裡面的毒,她還需要司徒幫忙呢,怎麼不見了。
殺伐聲裡,姜渥丹牽着李蘊的手,沖出賭坊。
不管出逃之後會怎樣,現在,陽光燦爛,少女牽着少女的手,奔向的是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