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年輕人,即便整晚沒睡好,還能有精力出門玩。
虞蘅想起自己還是個少年時也幹過淩晨兩點睡六點起,踩單車去吃五公裡外要排長隊的那家早餐的勾當,當真是懷念呐。
本來說的上午去買些日用,中午就在城裡随便找個腳店,待入了夜,才正是樊樓消費的好時候。現因阿盼沒睡好,虞蘅便讓她回去眯半時辰,待日頭幾乎升到正午才總算出了門。
進城的路不遠,走上兩刻鐘便也到了。然虞蘅今日犯懶不想走,便半路攔了輛牛車,一路辘辘過去。
太陽還沒到很曬的季節,照得人身上暖意洋洋,舒服得幾乎要睡過去,好像回到小時候每一個陪外婆幹農活的午後。
想到這,虞蘅靠在闆車的扶手上,聞着熟悉的泥土混合了牲畜的體味有些恍惚,不知今夕與前世耶?
但當道旁風景從清秀質樸的村野風光變成富庶繁華都城景象時,她又漸漸回了神。
汴京的買賣總是入了夜更盛,但也不是說白天就不熱鬧,她們出門晚,進城正好趕上飯點,任揀一店看去都是熙熙攘攘。
大街上人流如織,随意找了家面館吃了午飯,之後卯足勁轉身擠進了一家正打折的鋪子。
上京什麼也沒帶,便是沒有這一筆進賬也得添置換季的衣物、被褥,又買幾隻小雞崽子,想到養雞要忍受的髒亂,幹脆連鴨也一起買了,一次性搞定。
在汴京購物是最方便的,不論買了什麼,買了多少,都能給你送家去,鋪子裡有專門的“外賣小哥”,隻消幾文錢跑腿費,對虞蘅這樣買完大包小包還想接着逛人群很是友好。
隻虞蘅出門前闩了門窗,便讓跑腿夥計先送到隔壁吳七嫂家暫存。
待買齊所有剛需東西,再出來時,已是入了夜。
落日樓頭,低雲潋滟。白日的餘熱随夕陽漸褪,淡黃小月牙挂上東天,朦胧清新如女子翩跹裙裾。
一路上總有人回頭,多看兩眼虞蘅姣好的容貌,這樣純粹欣賞的目光倒不令人讨厭,但當有纨绔拿不懷好意的審視目光在她身上遊走之時,阿盼總會第一時間狠狠瞪回去。如此,見有“悍婢”在側,那些人也不敢太放肆了。
汴河為界,一面是華麗車辇與喧嚷燈火,一面是閑适百姓,月下乘涼。中間市井交錯,貨郎攤販走街串巷叫賣,讓這兩種截然不同的生活方式有了鋪墊。
為招徕食客,汴京城内七十二酒樓手段百出,在街邊以竹架子、燈籠與彩帛搭建起闊氣華麗的彩樓歡門,又在門前挂上鮮紅矚目的橘子燈。
更有甚者招攬濃妝藝伎①數百,聚于主廊待客。不過汴京城内大酒店娼妓隻伴坐而已,欲買歡,則多往其居。
虞蘅此行的目标則是景明坊中的樊樓,詩雲“夜深燈火上礬樓”,此時汴京最豪華的酒樓。
樊樓有東、西、南、北、中五座主樓,每座又分三層,各樓之間以飛橋欄檻連通,隔幾步便有琉璃宮燈與玳瑁宮燈交錯相照,燈燭熒煌,亮如白晝。若從空中俯視,汴京版圖此時亦如一張星幕,而樊樓便是最亮最大的那一顆——畢竟大内有宵禁,絕不會這般熱鬧輝煌。
也難怪連官家都喜歡走地道出宮吃路邊攤了。
說來穿越前虞蘅也以為“樊樓”多半與“張氏酒樓”、“李家腳店”一般,因着老闆姓樊,便也跟着叫樊樓,待穿越後來了汴京才知道,原來樊樓竟是國營酒店麼!
且還是競标制,分好些份額,低價者優先中标,眼下承包樊樓東、南、北、中一樓大堂、二三樓閣子的背後東家就不是同一人。
所以當初她吹牛皮要開個樊樓這般酒店的夢想大抵有些難以實現。
近百年樊樓前前後後改了數次名,從白礬樓到豐樂樓,但總比不上“樊樓”叫得響亮,後便改了回來,一直沿用。
被夥計迎進彩樓歡門,門内是比外面更富麗的裝潢,珠簾繡額,燈燭晃耀,雕梁畫棟,如鳥斯革,如翚斯飛②。
此時雖過了暮食的點,但依舊賓客滿堂,一樓大堂接待的是如同她們這般買酒不多消費一般的“散客”,喜歡清幽雅緻環境的貴人們,則入“閣子”招待。
即便是大堂,也毫不吝啬燈油,幾十盞紗帳宮燈燃着,燈火通明,将每桌桌面上的菜式都照得一清二楚。
虞蘅與阿盼就着流水般琳琅滿目的菜品點單——點菜不用菜單子,卻是對着一道道熱氣騰騰的真材實料做選擇,這樣倒省去了貨不對闆的可能。
中心的那座樓閣上傳來悠揚琴音,潺潺流水般悅耳,這是汴京城有名的藝妓在撫琴為貴客佐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