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父問王導:“這位也是府上的公子麼?”
王導道:“将軍見笑了,他是我的侄子,名羲之,表字逸少。向來生性散漫,性子貪玩了些,并沒有入仕,将軍應當是第一次見他。”
郗父“哦”了一聲,道:“我瞧着不錯啊,長得端正,一手好字都有那麼大的争議。那字一看就是下了苦功夫的,十年之内寫不了這麼好的字,王府的真的是人才濟濟啊。”
王導微笑,并不否認。
郗璿打量王羲之,見他狀态良好,還能提筆寫字,自然放下了心。
王羲之回望過來,且眼神中充滿了疑惑和不解。
而郗璿怕自己暴露,連忙低下頭,安安分分當個懂事的小厮。
郗父自從進了王府,每誇獎一個人,便留意郗璿的神情。
但從始至終,郗璿眼中隻有欣賞,極少露出其他的情緒。而現在突然出現回避的眼神,不禁讓郗父留意了起來。
觀其字可知其人,和其他公子相比,這位叫逸少的青年看似懶散,卻又有一股生機向上的韌勁,讓人見之難忘。
他也頗為欣賞。
“逸少,過來見過郗将軍。”王導:“剛才是不是有事啊,怎麼沒留在西院?”
王羲之面不改色扯謊道:“嗯,有事。”
陳管家眼觀鼻鼻觀心,心中腹诽不已,分明就是不想過去,偷偷躲了起來。
其他王氏子弟,要麼是想做郗将軍的女婿,要麼想要入仕了,試圖在郗将軍面前混個臉熟,行個方便。
隻有王羲之,二者都不想要,自然能躲則躲了。
而王羲之的父親自從死了後,他那一支在家族中的地位一降再降,他沒來,衆人也懶得管。
郗父注意到王羲之繃帶,問:“你這手是怎麼傷的?”
王羲之行了一禮道:“謝将軍關心,我前些日子不小心刮傷了,不過也好的差不多了,不必挂懷。”
郗父重複他的話:“前些日子?應該沒有幾天吧?”
王羲之乖乖應道:“是。”
他很是奇怪,他和郗将軍對話,怎麼郗将軍說着說着,眼神落到了旁邊小厮的身上。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總覺得這位清秀的小厮像是在那裡見過,十分眼熟。
還有一點奇怪的是,他不是都躲了郗家的人,特地跑來了東院來了麼,怎麼還能碰見郗家的人?
不過,他也不擔心郗将軍瞧上他,王府有才有顔的青年衆多,他又沒有官職在身,郗将軍鐵定瞧不上他。
這麼一想,他放下了心,更加自然了。
殊不知,他表現得越發自然、越發不在意,落在别人的眼中,已經變了樣。郗父之覺得王羲之此人不卑不亢,自然得體。
郗父哈哈大笑,雖是對着王羲之笑,眼睛卻是看向郗璿。
王導并不在乎郗父選誰做女婿,隻要是王家的人就好,雖然剛剛一言不發,但察言觀色的能力還是有的,心中了然大半,猜測是相中了王羲之,心情很是愉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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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王府待了一天,王導留他們一行人吃了晚飯,他們才坐着馬車慢慢回去。
郗愔是少年人,好奇心盛,一上了馬車便迫不及待地問:“姐,今天看了一天,有中意的麼?不得不說王家人真多,有好些人我都不認識,要是你有喜歡的,我幫你去打聽打聽,看看人品值不值得信賴。”
郗父道:“這才見了第一面,急什麼?”
又轉向郗璿,裝傻問:“璿兒,你覺得那個叫逸少的青年咋樣?”
郗璿聞言一頓道:“父親,我聽聞他并沒有什麼官職,難道你不介意麼?”
郗父擺手道:“官職不官職的倒是無所謂,這事好辦,若是他上進,幫他引薦一下也未嘗不可。況且,我選了王家,就要得罪庾家,官場上的事複雜得很,我夾在中間就得謹慎些。選個無官無職的女婿,庾家人見了,心裡多少會舒服點。”
郗愔小大人般道:“他可以無官無職,但不能沒有大志向,若是隻知道貪圖享樂,那和纨绔有什麼區别,父親,姐,你們可要擦亮眼睛。我倒是覺得始興郡公家的次子不錯。”
始興郡公是王導在“王敦之亂”後得的封号,他說的人是王導的次子王恬。
郗愔和王恬關系不錯,今天一下午都和他待在一起,什麼心思昭然若揭。
郗父好氣道:“大人說話,小孩别插嘴。”
郗愔氣哼哼的,皺皺鼻子不說話了。
“父親,我是說如果哈,如果女兒喜歡的那人他無心官場,一生隻求閑散自由,父親當如何?”郗璿猶豫問。
郗愔想要義憤填膺地說不行,郗父連忙打斷,意味不明地說:“看來今天收貨不錯,也沒有白跑一趟,算是已經定下來了啊。”
郗璿被戳破了心事,狡辯:“父親,這事還早着呢?”
“要我說,這些都是身外之物,做人最重要的是品信如何,能在别人危難的時候挺身而出,想必也是個不錯的人。好了,既然如此,那我找個時間跟那個王老頭說,先把這事定下來。”郗父笑呵呵的。
所有人心知肚明,唯有郗愔一臉蒙,一路上一直在追問,其餘兩人嘴巴緊,怎麼也不肯說,他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