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坡觀摩肩接踵的全是人,明明剛才瞥見的身影,轉眼又消失在人群中,人影晃花了眼,但沒有一個熟悉的背影。
王羲之急急忙忙跟出來,周圍眼睛掃視了一圈,沒發現人,避讓着人群,朝少女消失的方向追去了。
“周瑩!你最近去哪裡了?”王羲之追到了一個較為清幽的庭院,少女似乎是在特意等他,身形瘦弱,帶着倔強背對着所有人。
他放慢了腳步,輕輕拍了拍周瑩的肩,道:“瑩妹妹,你消失的這段時間,嫂子很擔心你,母親很擔心你,我很擔心你,大家都很擔心你,一直在找你。”
周瑩甩開王羲之安撫的手,拉開了與王羲之的距離,這才轉過身。
她沒有悲,也沒有難過,沒有任何表情,隻是淡淡地看着人,嗤笑一聲,不冷不淡道:“擔心我?我竟不知王公子的擔心如此廉價,在擔心我的同時,有閑情逸緻挂姻緣帶,與旁的女子談天說地。”
王羲之道:“這是兩件毫不相幹的事情,瑩妹妹,别因為仇恨而強行曲解。周家的事我也很抱歉。”
聽到周家的事,周瑩的情緒隐隐有些控制不住,轉過了身,眼框隐隐有些濕潤,“你是很抱歉,那有什麼用呢,死去的人再也活不過來了。”
說起此事,王羲之也是一臉的痛色,張了幾次口想要說什麼,但最後都無力地閉上了,隻化作一句:“這種事我除了抱歉,也無能為力。你若是實在不解氣,打我罵我都可以。”
周瑩與他從小生活在一起,從來都是知書達理的,很少有這種歇斯底裡的時候。
周家的事始終是她的心結,耿耿于懷。
周瑩的眼框隐隐有淚光,偷偷抹了一把,目光落在郁郁蔥蔥的庭院。
花草樹木光鮮亮麗得刺眼,隻有她是暗淡的,背光的,感受到不到絲毫春日到來的喜悅。
而她的世界,仍是冰天雪地的冬天,冰冷刺骨,仿若地獄般的寒冷。
周瑩的聲音略有些哽咽:“你知道我來找你鼓足了多大的勇氣嗎?我勸服自己,周家的事與你無關,你一點兒也不知情,我的怒火不應該全傾瀉在你身上。
“我一遍又一遍地糾結,一遍又一遍給自己灌輸你無罪論的思想。本來以為做足了準備去見你,但是見到你如今佳人為伴,笑容那麼真誠……”
她就不知道為什麼,就想要發火,想要引起人的注意,想要表達自己的不滿。
什麼端莊大方,什麼禮儀規矩……自小熟識于心的東西,頃刻間化為烏有,隻剩下最原始的不理解。
明明他們從小一起長大,除了周家的事情,兩人幾乎沒有嫌隙。她以為這樣純粹的情誼,隻會在她和他之間出現。
她曾經開玩笑的說将來要在一起一刻也不分開,他嘲笑她年齡沒到就想些有的沒的。
本以為他是念及她未成熟,長大後便好了。
結果真的長大了,話未說出口。她逃避了一段時間,所有的事情都脫離了自己的掌控。
周家碎得七零八落,自以為能相伴一生的人,陪在了别人的身邊。
一樁一件的事情壓下來,她都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久。
王羲之:“瑩妹妹你的心情我能理解。”
周瑩轉過身,眼睛通紅地望着王羲之,幾乎是吼出聲:“不,你一點都不理解,你從來沒有理解過。”
王羲之:“你失去了家人,若是不嫌棄,可以把我們當做你的家人。”
周瑩痛苦地問:“那我是以什麼樣的身份呢?”
她都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些什麼,眼睛緊盯着他,不放過任何一個細微的動作。
果然,王羲之認真道:“你是嫂子的表妹,自然也是我的妹妹。”
“算了。”周瑩嗤笑一聲,“與仇人表演一套和睦的戲碼,我是做不到的。何況,琅琊王氏鼎鼎大族,不是我等賤民能夠沾染得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