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禦街出發,過長樂坊,穿西門,通汴河,就到了蔡府。在這邊,整整一條街都是蔡府的後牆。
通汴京城都說,皇帝耗盡天下奇花異石修建的園子,估計都不如蔡府的後花園好看。
一大早,陳大給自己收拾個幹淨,就從城郊趕了過來。今日他在蔡府當門房。
他婆娘的娘家哥哥在蔡府裡當小管事,前段時間,給陳大尋摸到個看門的活。兩口子一琢磨,陳大出來幹這個,婆娘在家種種田,收入可比之前好太多,也能盡快給女兒湊出一副嫁妝錢,于是欣然答應。
陳大女兒如今十五歲,長得雖不說貌美如花,但也是小家碧玉,性格很是溫柔娴婉。兩口子隻得這一個孩子,前段日子說了隔壁村的劉家,隻等着劉家小子今科高中,他家好方便嫁女。
想到這臨近的好事,陳大不由得哼哼起來。
“嘿,老頭子,這麼高興!”路過挑擔的見到他打趣一句,陳大努努嘴,也沒興趣攆人。
日頭正好,他窩在門廊下望着外面,隻守這一處小門,每日裡也不用幹什麼,曬曬太陽就能賺得五十枚銅錢,一個月下來就是一吊錢,想到這兒,他哼的更加起勁。
一天無所事事,到了傍晚,陳大正準備收拾收拾和人換個班吃個飯,就看到街角處,女兒拎了個小包裹走過來。
原來是女兒見陳大早上出來得急,将近日換洗的衣服落在了家,于是活幹完了就送過來。
“你怎麼來了?”
女兒将包袱遞給陳大,陳大撓頭嘿嘿一樂,摸出幾枚銅闆遞過去。
“還得是爹的心肝兒。拿着去買個花戴。”
女兒推辭不要,讓陳大自己留着買酒喝。
兩人正說話,陳大看到前面不遠處,府裡的五公子騎着馬同另外兩人溜溜達達地往這邊過來。
前幾日,親戚專門讓他認了府裡的主人。這五公子長得一表人才,陳大一眼就記住了。
他連忙跑過去,牽住缰繩。
“多謝郓王爺款待!”
王爺?陳大既心驚又有點小自豪,果然是宰相府,瞧瞧,連王爺都要陪着自家公子。
“約之客氣,今日我的幾個妹妹若有不到之處,還請不要同她們一般見識。”陳大低着頭,偷偷往旁邊瞄上一眼。
這貴人的長相尋常哪能見到,他回家了還要說給老婆子聽呢。
“哪裡,帝姬們都是率真性子。”
“行,那我和明遠就回去了,你早點休息,改日再叙。”紅衣服的王爺騎馬跑遠了。
五公子下了馬,陳大正要牽着馬跟在後面進府,突然見他停了下來。
“哎?你是?”
蔡鞗見到了陳大女兒,好奇問道。
哎呦,忘記讓女兒避讓一下了,陳達有些許懊惱。
他忙小跑過來,女兒垂下頭,模樣害羞。
“這是我家丫頭,叫朵兒來着。”
“哦?”蔡鞗語氣裡帶出點興趣,看看陳大,又看看朵兒,伸出手摸了摸朵兒的臉頰,朵兒不敢動彈。
“沒想到你這老窩瓜一樣的長相,還能生出花骨朵兒似的閨女。朵兒,唔,好名字。正好我缺個磨墨的丫鬟,讓你女兒進來吧。”
陳大愣住了,還沒等他有所反應,蔡鞗已經甩甩袖子進去了。
晚上,這風已不似前些時候冷嗖嗖刮的人骨子裡生疼,但陳大還是覺得有一股冷意從骨頭縫裡冒了出來。女兒在旁邊已經被吓傻了。他們也聽過高門裡随意打殺奴仆的故事,都是普通人家的女兒,雖然窮,但也不想賣身為奴。
蔡鞗剛走到二門,蔡攸就怒氣沖沖地走了出來,他還沒來得及喊聲哥,蔡攸已經不見身影。
等他進到花廳,就見蔡京正坐着喝茶,面上倒沒看出什麼不快。
還沒等蔡京開口,蔡鞗就先說了。
“爹,我非得娶茂德帝姬嗎?”
蔡京将茶杯重重一摔,
“你們一個兩個,都要和我做對。”
“不是,爹,你不知道。”蔡鞗語氣弱下幾分。
他拿起杯子,喝了兩口,上好的君山銀針,臨安府剛下的新茶葉,統統先送入蔡府,再交給皇帝。
“今日,郓王爺喊我去金明池,沒想到,安德帝姬和茂德帝姬都在。隻不過茂德帝姬行為舉止乖張,實在不像個淑女佳人。要我說,反正都要娶公主,不如娶安德帝姬,我瞧着安德帝姬溫柔可人,倒是不錯。”
蔡京瞥他一眼,口氣不善。
“哼,小孩子家家懂什麼。因為明達皇後,茂德帝姬最受官家寵愛。你卻隻看到什麼溫柔小意。公主是讓你捧着,又不是讓你親近的。你想要什麼女子沒有,非得要求公主。”
蔡鞗還不像蔡攸,敢和蔡京當面對着幹。再說,茂德帝姬雖然性子不好,但是樣貌着實動人,如爹所說,娶回來就光擺着也行。于是便不再多說什麼。
蔡鞗如今是宣和殿侍制,雖然隻有五品,但是偶爾也能為官家講解經義,加之有着老父親為相,前途可謂光明一片。
正巧最近官家對道經有些新的理解,蔡鞗便到書房裡抽出幾本來看注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