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鞗倒是沒看出來什麼異常,這人素來喜新厭舊,加上心情不好,對朵兒早已失了興趣,朵兒已經好幾日未能近身伺候了。
如今她被調到了二進院當差,這塊兒的活可比她在蔡鞗書房裡幹的要累得多。最近卻是因禍得福——這邊正歸二管事統轄。
這幾日觀察下來,她發現這位二管事行蹤詭秘,出府次數明顯增多。
要知道,蔡府的管事多是家生子,平日除了随主家外出或是年節下出門拜訪送禮,鮮少單獨離府。
可這位二管事最近卻頻頻出門,府裡下人間早就傳了些風言風語出來。朵兒借機打探,有小厮神神秘秘地告訴她,二管事在外頭養了外室,還被他們撞見過。
朵兒将這信息記在心中,這會兒見二管事又要出門,她想了想,決定跟上去看看到底是不是這麼一回事。
同院子裡的小芳說了一聲自己想出去買點藥,她便偷偷從側門跟了上去。
賀庭之這邊,既然福金說了,加上他自己也對此事分外好奇,再來這事情也不方便耽擱太久。思量再三,他沒過幾日便給蔡鞗遞了帖子。
說來也巧,下帖子時正趕上郓王趙楷在場。這位王爺慣愛湊熱鬧的,見狀立即埋怨賀庭之不夠意思。賀庭之轉念一想,趙楷在場反倒更顯自然,索性将二人一并請了。
這日恰逢李師師新譜了曲子,三人在樊樓雅座落座。
趙楷捏起幾塊蜜餞果子,嚼得咯吱作響:"你近來不是忙着接待金國使節?怎的突然想起邀我們吃酒聽曲了?"
賀庭之給兩人滿上酒:“這快到年下了,再怎麼忙我都要歇歇了吧。”
說着看向蔡鞗,“約之,各位大人們對完顔宗望那三條新議可商議出章程了?”
蔡鞗仰脖飲盡杯中酒,
聲音咕哝道:“還在議着呢。”
趙楷邊跟着曲調輕叩案幾,邊漫不經心地插了一句:“就王黼那性子?前怕狼後怕虎的,沒個十次八次廷議怕是定不下來。”
賀庭之假裝不解:“照我說,咱們就硬氣點,帝姬不是新造了火铳?我看就給邊軍一人配一個,直接打過去得了。”
他說着暗中觀察蔡鞗神色。
聽到火铳,蔡鞗并沒什麼特别的反應,仍是悶頭喝酒,倒是趙楷挑眉笑道:“你着什麼急,這事兒有的是人操心,咱們就吃酒聽曲得了。你這般憂國憂民,怎麼,要摘了纨绔的帽子?”說着突然“哎喲”一聲——賀庭之照他肩頭給了一拳。
兩人笑鬧間,轉頭卻見蔡鞗還是那副悶悶不樂的樣子。
賀庭之斜倚在錦墊上,屈指敲了敲案幾:“約之今日怎麼回事?可是嫌我這東道主招待不周?”
趙楷也笑着勸道:“咱們難得一聚,你倒擺起臉色來了,多掃興。”
見郓王都開了口,蔡鞗隻得放下酒杯,長歎一聲:“唉,還不是我那位兄長鬧的。”
“蔡少保?”賀庭之長眉一挑,“他如今位極人臣,正是春風得意之時,還能有什麼煩心事?”
“那裡有是他的煩心事,是我父親。你們也知道,家兄與父親素來不和。可近來不知怎的,他頻頻登門。父親一見他就動怒,連帶着把我也訓斥了一通。”蔡鞗苦笑着搖頭。
趙楷聞言忍俊不禁:“我當是什麼大事,原來是被老相爺訓了幾句。約之啊,你都這個年紀了,還在意這些做什麼?”
賀庭之笑着打圓場:“這樣吧,城北新開了幾家瓦子,聽說進了不少新鮮玩意兒。約之不妨挑幾件送給老相爺,哄老人家開心開心。”
“哦?都有些什麼好東西?”趙楷頓時來了興緻。
“北邊來的山貨,上好的皮子,據說還有幾張罕見的黑狐皮。”
“黑狐皮?”趙楷眼睛一亮,“這可真是稀罕物,宮裡都沒幾件。約之,改日咱們同去瞧瞧。”
樓下李師師唱到曲子的高潮處,樓裡響起一陣歡呼聲。
賀庭之忽然壓低聲音:“不過聽說,最近有幾個金國商人在那邊轉悠,似乎在打聽火铳的事。”說完看向蔡鞗。
蔡鞗神色如常:“茂德帝姬造的那個玩意兒?雖說确實有功于國,但女子本該專心女紅才是。幸好最後交給了太子殿下,帝姬倒也知進退、明事理。”
賀庭之暗自思忖,蔡鞗這般反應,究竟是真不知情,還是在故意轉移話題?他繼續試探道:“話雖如此,但既然有此風聲,難保金人不會打圖紙的主意。”
“明遠多慮了。”趙楷擺擺手,“大哥辦事向來周密,斷不會出這等纰漏。”
蔡鞗也附和道:“太子殿下親自督辦,便如同官家親臨。你這擔憂實在多餘。”
賀庭之心中疑惑更甚。看蔡鞗這般作态,似乎真對火铳之事毫無興趣。莫非茂德帝姬和自己都懷疑錯了?還是說此事,蔡京并不打算讓蔡鞗知曉?
推杯換盞間,酒過三巡。
蔡鞗早已喝得酩酊大醉,連站都站不穩。賀庭之見狀,與趙楷對視一眼,默契地喚來蔡府小厮,吩咐将人攙扶回去。
“約之這酒量......”趙楷望着蔡鞗踉跄的背影,好笑地搖搖頭,“明遠,你還是跟着走一趟吧。”
賀庭之颔首,随手接過馬鞭,不緊不慢地跟在小厮身後。待将人安全送回蔡府,他牽着馬踱至側門外的巷口。
這一帶都是蔡家的地界,深更半夜,四下寂靜無人,隻有馬蹄踏在地上的清脆聲響。
忽然,他目光一凝——月光下,那日見過的二管事正弓着腰,鬼鬼祟祟地往府裡摸去。更令人意外的是,不遠處還有個瘦小身影悄悄尾随,看身形,分明是個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