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貫心中暗惱,卻也不急——他已将叛軍重重圍困,斷其糧道,破城隻是時間問題。
這期間,兩浙路上上下下的官員們對他極盡逢迎,每日不是設宴就是送禮,将他伺候得舒舒服服。誰不知道童樞密是官家跟前的第一紅人?若能讨得他歡心,仕途自然平步青雲。童貫也樂得享受,每日宴飲不斷,将戰事暫且擱置下來。
這日傍晚,州府内照例擺開宴席。童貫高坐主位,面前擺着杭州進貢的鲈魚脍,紹興送來的陳年花雕,衆官員輪番敬酒,席間觥籌交錯,歌功頌德之聲不絕于耳。
正熱鬧時,通判突然慌慌張張闖了進來,連禮數都顧不上了:“樞密大人,京城來了天使!”
滿座皆驚。童貫手中酒杯一頓。
他立即起身離席,快步走向院中。
隻見一個年輕中官正在檐下等候,見他出來連忙行禮,恭敬地遞上聖旨。
童貫展開一看,眉頭頓時緊鎖起來。
這封聖旨措辭嚴厲,命他速平浙東之亂,即刻返京複命。末尾“不得有誤”四個大字,看得他心頭一顫。
見官家已下嚴旨,童貫心知此事再耽擱不得,當即星夜兼程趕赴睦州府,決意要在旬日之内剿滅方臘叛軍。
看完軍報後,他詳細詢問了一下當前形勢,根據軍中糧官推算,叛軍糧草最多隻能支撐月餘。
童貫聽罷,心中稍安,卻又想起官家急诏,便對衆将道:“朝廷已有嚴令,命我等速平浙東之亂。如今方臘已是強弩之末,若能早日擒獲,我等也好班師回朝。”
手下裨将面露遲疑:“眼下正值正月,将士們難免懈怠。叛軍已是甕中之鼈,何必急于一時?末将不解,官家為何突然催促?”
童貫冷笑一聲,眼中閃過陰鸷之色:“官家聖明,必是朝中有人從中作梗。”作為趙佶最寵信的宦官,他自然清楚梁師成一直對自己虎視眈眈。此次急诏,多半與此人脫不了幹系。
其實童貫自己也有隐憂。離京日久,朝中局勢變幻莫測。蔡京既已失勢,朝中無人替自己說話,若讓梁師成趁機得寵,自己在朝中的地位恐将不保。
正當衆人商議進兵之策時,睦州刺史倉皇來報:“大人!方臘......方臘他......”
衆将聞言霍然起身:“莫非叛軍來犯?”
童貫卻撫掌大笑:“來得正好!省得我軍勞動!”
刺史連連擺手:“非也非也!方臘單騎來降,此刻正在城外!”
幾人頓時愣住了。
童貫疾步登上城樓,果然看到方臘隻穿着一件單衣,獨自立于凜冽寒風中,高呼願降。
有人懷疑有詐,低聲問道:“這方臘後面會不會就跟着伏兵?若開城門,叛軍趁機來攻......”
裨将搖頭不以為然:“大軍陳兵在此,小股伏兵又有何懼?”
童貫倒覺得那人說得有理,當即派遣一隊精騎四處查探。片刻後探馬回報,方圓十裡内沒發現伏兵的蹤迹。
童貫大喜。
看來這是老天都在幫自己啊!
他立刻派人将方臘押解進城。
“方臘!你聚衆造反,禍亂浙東,可知罪否?”
将方臘關到睦州府衙的監獄裡後,童貫怒聲問道。
方臘雙手鐐铐加身,聞言立即跪伏在地,聲淚俱下:“大人明鑒!小人實在冤枉啊!小人本是個安分守己的漆匠,與舍妹靠賣漆器糊口。後來攢了些銀錢,蓋了座莊子。舍妹心善,見流民可憐便收留了些,誰知人越聚越多......若是早知道是童大人的天兵,借小人十個膽子也不敢造次啊!”
這番說辭是芸娘精心設計的,既将罪責推得一幹二淨,又将童貫捧得高高在上。方臘演得情真意切,涕淚橫流,倒真顯出幾分委屈模樣。
一旁的裨将見狀,趁機進言:“大人,官家既催得急,此人言辭懇切,不如順勢招安?一來可震懾其他叛軍,彰顯朝廷寬大;二來此人确有些才幹,若能收歸麾下,日後立功,也是大人慧眼識珠的美事。”
這裨将實則早與方臘兄妹暗通款曲。自戰事初起,方百花便暗中重金賄賂,使得官軍屢屢贻誤戰機,導緻戰事拖延至今。此刻見方臘投降,雖不知為何,但仍然為其開脫了兩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