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福金上到二樓,就見趙瑚兒安然倚在欄杆邊。
見到福金,她反而出聲埋怨。
“五姐姐,我才走開片刻,回來就不見你人影了?”
要不是她這一臉促狹的表情,福金還真信了她的話。
“我倒是在原地等了你許久,若不是遇見賀世子搭話,怕是要被你這沒良心的妹妹晾在那裡。”
福金舉起手帕,假作傷心哭泣。
“賀世子?”金羅也湊過來,靠在福金身旁,手裡團扇半掩着唇,眼神帶着笑意,“我方才可瞧見了,那位世子臨走時眼睛都快黏在你身上了。怎麼,我們五妹妹的桃花開了?”
福金被兩人調侃的有些羞惱。
她扪心自問一下,賀庭之确實長了幅好皮囊,若她是個什麼都不知道的小帝姬,大可直接去向趙佶撒嬌求嫁。隻是現在她心頭壓着千斤重擔——這繁華盛世就像夢幻泡影一樣一戳就碎,她連自己的命運都難以把握,哪還有心思兒女情長?
“四姐再胡說,我可要惱了!”福金作勢要擰金羅的胳膊,金羅連忙跳開,幾人笑鬧不停。清脆的聲音透過窗戶,惹得水畔邊的年輕郎君們心思雜亂,時不時擡頭張望一下。
日頭輕移,福金呆的有些昏昏欲睡時,閣樓下,人群忽然騷動起來。
一名青衣小厮神色慌張地疾奔而來,穿過回廊時還差點被絆倒。
趙楷正站在幾位年輕郎君身側,饒有興緻地品評他們的詩文,見狀不由得蹙起眉頭。
“何事這般慌慌張張?”
那小厮氣喘籲籲地湊上前來,在趙楷耳畔低語數句。
趙楷面色驟變,手中折扇“啪”地合攏。他擊掌三聲,引得水榭邊的年輕郎君們紛紛側目,連樓上憑欄觀望的福金三人也不由探身細看。
“諸位,”他提高嗓音,“剛得消息,聖駕将至,容我先去園門迎駕。”
此言一出,人群頓時騷動起來。有忙着整理衣冠的,有急着謄抄詩稿想在禦前露臉的,更有幾個年輕官員已小跑着跟上趙楷,想要一同接駕。
福金三人對視一眼。
近日汴京春色正濃,趙佶這位遊樂皇帝更不會放過。趙楷這座園子集江南之秀、北地之雄,更有從嶺南移來的奇花異草,想來是這春色勾動了他的遊興。
三人收拾了一下方才玩鬧間弄亂的鬓發珠钗,提着裙擺緩步下樓,跟在趙楷後面走到園子門口。
——————
禦駕儀仗浩浩蕩蕩而來。
數百名禁軍小兵列隊兩側,幾十個小中官繞着禦駕忙忙活活,太子的車架緊跟在後面。福金目光所及,更看見了坐在高頭大馬上的童貫和随侍在禦駕旁的梁師成。
見皇帝下了禦駕,趙楷等人紛紛跪伏在地。
趙佶含笑擡手:“都平身吧。”
“你這園子近來在汴京頗負盛名啊!今日邀了這許多賓客,怎就忘了請你父皇也來湊個熱鬧?”他語氣輕松,顯然是在說笑。
趙楷連忙躬身答道:“兒臣這園子不過是借了隔壁種園的一些花木移栽過來,如何能與父皇的艮嶽相提并論?聽聞艮嶽如今才是百花争豔,春意盎然呢!”
“你這孩子......”趙佶搖頭輕笑,眼角細紋裡藏着幾分得意。
趙桓在一旁插話,聲音嚴肅:“三弟,父皇既已駕臨,還不速速引路?”
趙楷神色一凜,連忙側身讓路:“是兒臣失禮了。父皇請随兒臣來。”
步入園中,趙佶饒有興緻地打量着各處景緻:“你今日這陣仗不小,所為何事啊?”
“回父皇,兒臣邀了幾位妹妹一同賞春,又請了些汴京才子,權當以詩會友。”趙楷說着,轉身示意福金三姐妹上前。
看着三個女兒亭亭玉立,趙佶眼中閃過慈愛之色,笑吟吟地對衆人道:“朕這幾個女兒,可還入得諸位的眼?”
話音未落,童貫已搶步上前,谄笑道:“官家說笑了,三位帝姬皆是瑤池仙品,今日在這春光裡,更顯得國色天香。”
“父皇又在取笑我們!”福金嬌嗔一聲,走上前,挽住趙佶的胳膊,“三哥今日設了彩頭,說是詩作最佳者,可得您賞他的那幅《池畔春鴨圖》呢。”
趙佶聞言挑眉,眼中閃過驚喜:“哦?楷兒竟舍得拿那幅畫作彩頭?”
趙楷連忙拱手:“兒臣不敢藏私,父皇墨寶,正該與天下才子共賞。”
“好!好!”趙佶開懷大笑,須髯輕顫,顯然很是滿意趙楷的這一行為,“難得你有這份心意。待回宮後,朕就再繪一幅《春園雅集圖》賜給你!”
梁師成在一旁湊趣道:“官家這墨寶,何時也賞老奴一份?”
趙佶笑罵:“你這老貨,朕賜你的還少麼?光是你那書房裡挂的,就比宣和畫院的藏品還精!”
說話間,衆人已行至湖畔。
趙楷早已命人将衆年輕郎君的詩作陳列起來,以供皇帝品評。隻見數十幅詩箋懸于細繩之上,在微風中輕輕搖曳,泛着淡黃色的宣紙上,墨迹半幹未幹。
趙佶興緻盎然地負手細看,衆人屏息随行。
前幾首詩作平平,他眉頭微蹙,待看到第四幅時,終于露出笑容來。
福金好奇地湊近細看。詩箋上題着《花朝》二字,其詩雲:
一夜東風萬樹新,
海棠初醒杏初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