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武捋着短須,難掩得意之色——這個成績,就算是在善射的弓箭手裡也屬上乘。
輪到百合出場,她輕夾馬腹,戰馬如離弦之箭般沖出。
福金再次抛球,五枚木球依次劃過。百合在颠簸的馬背上竟也能保持驚人的穩定,火铳在她手中仿佛有了生命。“砰砰砰”的聲響如驟雨般密集。
“五球全中!”
全場鴉雀無聲。
段武不可置信地沖上前去查驗,隻見五個木球均被精準洞穿。韓世忠也跟了過來,望着那些破碎的木球,對百合不由誠服。
“娘子神技,韓某心服口服!”
百合倒還記得方才段武對自家帝姬并不怎麼客氣,冷哼一聲,徑自回到福金身後站定。
段武深吸一口氣,單膝跪地抱拳:“末将願賭服輸,這次軍演唯帝姬之命是從!”他身後的禁軍士兵們也跟着紛紛跪倒,校場上頓時跪了一片。
福金上前虛扶一把:“諸位請起。”她目光掃過衆人,聲音雖輕卻字字清晰,“既然諸位聽我調遣,我自不會虧待大家。此次軍演若能取勝,我必在父皇與童樞密面前為諸位請功,斷不會讓将士們的汗水白流。”
士兵們聞言,方才落敗後沮喪的氣氛一掃而空。
段武大聲應道:“末将等定當竭盡全力,不負帝姬厚望。”
福金點點頭,将早已拟好的訓練章程交給他。紙上密密麻麻寫滿了訓練要點,從火铳保養到戰術配合,事無巨細。
段武不禁詫異地看了一眼福金,茂德帝姬竟然如此精通軍務?
“百合,”福金轉向自己的侍女,“你來指導大家射擊要領。”
百合雖不甚情願,卻還是恭敬領命。
十幾人便都忙活了開來。
福金登上高台,看着下方衆人訓練。
校場上很快響起此起彼伏的铳聲,硝煙漸起。在這群士兵中,韓世忠的身影格外醒目。
他凝神靜氣,舉铳、瞄準、射擊一氣呵成,動作已比方才比試時娴熟許多。每一次射擊後,都會仔細檢查铳管,不時向百合請教幾句,神情專注得仿佛世間隻剩下手中這把火铳。
福金颔首,韓世忠果然天賦異禀,不過短短時間,射擊精度已直逼苦練多日的百合。若給兩人同等時間,必是百合落敗。這次軍演,或許能見識到這位未來的中興四将之一更多的過人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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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合在瓊林苑操練了一下午,饒是那些禁軍士兵個個都是百裡挑一的好手,這般密集的訓練也讓這位侍女累得大汗淋漓。出了苑門,接到賀庭之在朱雀門外一聚的消息後,福金便執意讓她先回宮歇息。
“殿下......”百合還想堅持,卻被福金一個眼神制止。
“回去。”福金語氣不容置疑,轉頭吩咐侍從,“送百合回福儀殿,好生照料。”
待百合的轎辇遠去,福金隻帶着兩名貼身侍從,沿着禦街向朱雀門行去。傍晚的禦街依舊熱鬧,商販的吆喝聲不停,行人步履從容。
到了朱雀門,賀庭之正坐在那家扁食攤子吃東西。見福金到來,他随意地抹了抹嘴,示意她坐下。
“怎麼,喊我過來什麼事?”
賀庭之舀起一口扁食:“憑由拿到了,今晚我就準備出發。”
他伸手指指門外。
福金看過去,賀庭之身邊常跟着的那個小厮正站在門口,旁邊是一匹高頭大馬,膘肥體壯,馬鞍上挂着的行囊鼓鼓囊囊。
“準備好了?”
“嗯,吃完這碗就走。”賀庭之吸了兩口湯汁,“馬擴那小子沒來,聽說官家要派他們再去北邊探探金軍的虛實。”
福金眉頭微挑,這倒是出乎意料。看來趙佶對邊境局勢并非全然無動于衷。
暮色漸濃,守城的士兵已開始準備關閉城門。福金提起茶壺,清亮的茶水注入碗中:“以茶代酒,為你餞行。”
見福金一臉莊重,賀庭之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卻也端起茶碗:“帝姬何必這般嚴肅?我賀庭之此去是要建功立業的。”他仰頭一飲而盡,“借帝姬吉言,他日歸來,賀某必是個威風凜凜的将軍了!”
最後一粒扁食下肚,賀庭之整裝起身。
此時,夕陽半照,正映在他的身上。這個往日汴京城裡最恣意的貴公子,如今為了家國和自己,也要去找一找方向。他大步走向城門,背影在暮色中漸漸拉長。
福金望着他遠去的身影,茶碗中的倒影微微晃動。在原本的曆史長河中,北宋文臣裡有李綱,武将裡有種師道、嶽飛、韓世忠,更不曾缺少過這般熱血報國的少年郎,可為何最終還是落得個國破家亡、汴京淪陷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