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貓還是白熊,人造或天生,毛發還是糾纏着,梳理不幹淨,遺棄的寵物和丢掉的那一刻成為垃圾的玩偶,确實和天氣相稱。
“可以拼桌嗎?”
男性詢問的聲音響起,沈芝玉随意點點頭,衛衣帽子遮的看不清楚人臉,卻還是被認出來。
“芝玉…ssi?”
“嗯…?”
她仰頭看過來,有點懵懵的,還帶着一點天真的懵懂感,卷曲的大弧度長發垂在臉側,像是墨色海岸線的分隔。
沒卸幹淨的眼妝亮閃閃的,如同緞面絲綢鋪在眼皮上,皮肉貼合度足夠,眼窩不凹不腫,古典優雅,讓人挪不開眼。
因為是認識的人,所以幹脆拉下了口罩,漁夫帽低低的壓着,碎發遮住眉眼,坐了下來,卻後知後覺的有點尴尬。
好像…不是能單獨吃飯的關系。
該說些什麼也不清楚。
沈芝玉看了一眼,其實他最好看的是眉眼,下半張臉的颌面總覺得好像差點意思。
還是戴上口罩比較好看,但是手臂線條卻挺流暢漂亮的,算是少有的舉鐵不發腮的男愛豆,但是身材比例又沒那麼優越。
一般情況下,沈芝玉見到崔盛澈可能會禮貌寒暄幾句,但是她現在沒有心情。
隻是仰着臉,像小鳥抖動翅膀上的雨雪,晃了晃頭發,還帶着一點天真的懵懂感。
他運動外套的口袋傾斜着,露出手機的一角,被一隻手勾住,輕巧的取了出來。
崔盛澈握住那隻稚嫩的手腕骨,那個孩子,有張青澀倔強的臉,至多十五歲的年紀。
“為什麼要偷東西?”
“阿西…”男孩子不服氣的罵了一聲,“不是沒拿到嗎?叔叔!”
能怎麼辦?還能怎麼辦?
沈芝玉對這場鬧劇沒任何興趣,幾乎是肯預見的結局。
一方是未成年,崔盛澈又是公衆人物,除了原諒又能怎麼樣?
就算鬧到警察局也就是批評教育而已。
“我是問你為什麼要偷東西?”
崔盛澈仍握着那個孩子的手,卻把他拉到塑料座椅上,防水布支起的布馬帳篷被夜風吹的簌簌作響。
“和你有……唔…”
猝不及防的往他嘴裡塞了一口年糕,那個孩子咀嚼着,也不再那樣尖銳的,保持戒備沖突狀态。
“這樣吧,不要再做這種事情了。幫别人垃圾分類,你能堅持半年,我就給你買新的手機,不問原因了。”
“真的嗎…?”男孩子狐疑的看着他,“可是叔叔,你看起來不像好人,不如那個努那。”
男孩子努嘴沖着沈芝玉的方向示意,問道:“那是你女朋友嗎?”
“不是。”
“不是。”
幾乎是異口同聲的回答,男女聲交疊在一起,倒是非常默契。
“不是就算了,努那很漂亮,叔叔你配不上她。”
“嘿…到底是誰會給你買手機啊!”
崔盛澈這時候倒是比小孩子還幼稚。
男孩子答應離開前給他留下了ig賬号,方便崔盛澈看他的分類進度打卡,也方便他兌現諾言。
“為什麼要答應呢?”
沈芝玉垂着眼眸,看着地闆紋路,不知道什麼人亂吐口香糖黏在桌角上,白的快要融化,黏糊糊的,非常惡心。
“其實和你沒關系不是嗎?隻要善良的原諒就好了,就會有關于s.coups的美談不是嗎?為什麼要多管閑事呢?”
說這些多少有點交淺言深,沈芝玉隻是很想知道。
以至于忘記了一向的分寸感,顯得有些咄咄逼人的強勢,好像質問一樣,在向他索求答案。
“年齡小不代表有被無限度原諒的機會,年齡小,代表他擁有被引導到正确道路的權利。成年人,前輩,年長者,本來就應該這樣做,我們有這樣的義務,不是嗎?”
可是我沒有了。
“每個人都會犯錯的。”
是,每個人都會犯錯。
但是我年幼無知時候犯的錯,讓我沒辦法走出那個夜晚,每時每刻都在煎熬。
崔盛澈當然不會知道她埋藏的過往,可他依然做出了正确答案。
這和她故意透露的故事傷口無關,她隻是在利用自己的痛苦達成目的,任何反應,憐憫或心疼都在預料之中,都是她想要的,自然無法觸碰她的心分毫。
可是她沒有訴說她的過去,她的苦楚,那些壓在心頭卻始終無法徹底爆發的暗礁。
他卻一語中的,不是說沒錯,那不會減輕半分,重如千金扼頸的負罪感,他卻說擁有被引導的權利。
姐姐離開之後,即使沒人說,沈芝玉也依舊成為了罪人,一樣冠上害死親姐姐的罪名,變成了罪無可恕的存在。
她不期待任何人原諒,她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怎樣要求别人做到。
況且忘記沈芝妍的存在,才是最不應該的事情。
隻是這個人…
沈芝玉看着那塊口香糖,不知名的小蟲子被殘存的香甜吸引,裹在裡面,動彈不得。
好像真正觸碰了那個膽小鬼。
她本能的抗拒表露真實,也害怕被人窺探真心,觸碰靈魂。
讨厭會讓自己變得柔軟的存在。
崔盛澈現在就是這樣。
沈芝玉讨厭失控的感覺,所有的一切都要在她的計劃之中,才讓她感覺安心,包括感情。
急促的站起身來,就是不小心把湯汁沾到外套上也沒管,不發一言的,沉默的去老闆那裡結賬。
就連禮貌的道别都沒有,非常不沈芝玉。
沒有回頭,一步步的,獨自走向夜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