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辭的神情太坦蕩,好像能洞悉一切,顔禾覺得她所講的這個假借口,在蘇辭面前無所遁形。
顔禾輕咳一聲,轉移話題:“今天是你的生日,壽星想怎麼過呢?”
蘇辭輕搖頭:“我從不過生日。”
顔禾雖然疑惑,但沒來得及問下去。
因為蘇辭好像想在她喝完這一小杯茶之後,就将她趕出書房。
顔禾趕忙道:“我知道你的書房不讓外人進,但淩助理可以,我想應聘你的助理,好不好嘛?”
蘇辭沒問為什麼顔禾想進這兒,大隻是無奈地笑:“好,你給我一份簡曆,我現在面試你。”
顔禾:“…我沒帶簡曆。”
蘇辭手撐下颌,做了一個請的手勢:“那禾禾隻能去做簡曆了。”
顔禾灰溜溜被趕出來。
蘇辭失憶之後,她還是第一次見到蘇辭這麼不黏人的一面。
無情。
顔禾邁出書房的最後一刻,忽然聽到蘇辭接通了一通電話,蘇辭對電話那頭低聲喚了一聲。
顔禾閃身到門口,凝神聽了起來。
大多數都在電話那頭在講,蘇辭偶爾附和幾聲。
顔禾十分苦惱,她壓根拼湊不出通話内容,更不知道這通電話和她想找的秘密有沒有關聯。
但就在此時蘇辭開了揚聲器,一道蒼老的聲音清晰傳進顔禾的耳朵。
“今天是你的生日,但你的命格克死了你的母親們,你罪大惡極,因此你的生日周得抄佛經渡罪,你不可以過生日。這些事,小辭做了這麼多年,應該很清楚吧。”
“七日内不得奉飯奉水,務必專心謄抄佛經,誠心祈求佛祖諒罪。”
顔禾皺眉。
什麼破封建迷信。
蘇辭的身體本來就不好,七天不吃不喝…這個老太婆是想要走蘇辭的半條命。
相比顔禾的憤怒,蘇辭卻淡然回道:“祖奶奶,我清楚。”
老太婆長歎一聲:“幼棠回國了,你在集團安排一個職務讓她玩玩吧,幼棠總在家鬧脾氣,已經兩頓飯沒吃了,讓我這個老婆子怪心疼的。”
顔禾這下真的氣笑了。
蘇幼棠才兩頓飯沒吃,這個老太婆就心疼得不行,卻忍心讓蘇辭這個病秧子七天不吃不喝地關在書房裡謄抄佛經。
真偏心。
見蘇辭沒有接話,老太婆故意更重的歎氣:
“你是天煞孤星,命格克親,我和你的妹妹是唯二的親人,你要倍加珍惜我們,要好好呵護幼棠。”
蘇辭沉默了一瞬,道:“我知道了。”
老太婆笑了,她知道這事成了。
她沒有實權,蘇氏能有如今的規模也全靠蘇辭的争氣,因此實權全在蘇辭手中,她想要什麼,隻能靠蘇辭。
但幸好蘇辭很“聽話”,她仗着自己是蘇辭的祖奶奶,從蘇辭這個孫女身上撈了不少油水。
“好好好,幼棠知道一定很開心,你快去謄抄佛經,不能休息,不然佛祖會怪罪。”
電話挂掉。
顔禾的怒火卻更上一層,全然忘記了自己正在偷聽,怒氣攻心地憤而垛地,發出響亮的一聲。
“誰在外面?”
顔禾隻好灰溜溜從門後站出來。
蘇辭起身站到她面前,顔禾心緊了一下,更加心虛。
偷聽是不對的。
但,被偷聽的受害者沖她微微一笑。
顔禾的負罪感瞬間減半。
蘇辭柔聲道:“都聽到了?”
顔禾無意間聽到蘇辭這樣惹人心疼的遭遇,手足無措地想要安慰,可還沒等她說話,蘇辭卻靠上了顔禾的肩膀。
顔禾撞破了蘇辭的身世,也撞破了蘇辭的疲憊。
蘇辭像是累極了,垂頭靠上顔禾的肩膀,輕輕閉着眼。
顔禾忽然問:“你想過生日嗎?”
蘇辭輕聲道:“我不配過,我是不祥的。”
顔禾生氣:“配,你絕配,你也很祥,我遇到你還暴富了呢,你是我的福星,也是很多人的福星,不許再說這些喪氣話。”
也是,她就多餘問這一嘴。
哪有人不想過生日呢,她小時候最期待的就是生日。
蘇辭卻暗地緩慢地笑起來。
禾禾說自己是她的福星呢。
顔禾心頭卻沉甸甸的,她問:“你是想起來了什麼嗎?”
蘇辭垂着頭,顯得聲線有些悶:“慢慢記起來了一些,好可惜,我們以前的甜蜜怎麼都記不起來,都是一些不好的記憶。”
“我記得她們給我取名,辭。”
“她們?你的母親們嗎?”顔禾為嶽母們捧場,也是真心誇道:“辭,很有詩意,很好聽。”
蘇辭卻道:“取自‘告辭離别’之意,我的親生母親們也不想見到我。”
她說:“沒有人愛我。”
顔禾嚅嗫了下。
蘇辭是極好的人,老天應該垂青的,怎麼會…
肩上的女人不再說話,隻是靜靜的靠着,身影單薄又孤單。
顔禾的心卻更加悸動,該死的拯救欲悄悄生長在心底。
*
山林的雨總是突如其來。
一場暴雨降臨在了整片山區,直到深夜淩晨,雨勢非但沒有停還愈下愈大。
而此時,書房的燈光也才堪堪熄滅。
淩特助候在門口,第一時間為走出書房的人撐起了傘。
蘇辭謄抄了一天的佛經,不進食不進水,手腳虛弱發冷,走出書房,迎面雨勢寒冷,更讓她的面容蒼白了幾分。
暴雨将院中的樹葉打得七零八落,黯淡的夜色中,隻留下孤零零的樹枝在風中扭來扭去。
蘇辭望着這樣慘淡的院子,腳步停了下來。
淩特助跟在她身後,為她撐着一把黑傘,不由勸道:“蘇總,這兒太冷了,您快回閣樓吧。”
蘇辭笑道:“今天是我的生日,我隻是想偷閑看看風景,你就成全我吧。”
淩特助無比心疼地唉了一聲。
忽然,黯淡的院中闖入一抹溫暖的光束。
院外的雨幕幾乎淹沒人影,但顔禾就這麼硬生生闖出了雨幕。
似乎怕颠壞了來之不易的蛋糕,手電被揣在懷裡,顔禾臉上的雨水快看不清路,她都沒舍得騰出手去擦,兩隻手都用來捧着蛋糕盒子,格外小心。
顔禾一路趕到蘇辭面前,蘇辭立在台階上高一些,顔禾彎着腰喘氣低一些。
“太好了,還沒有過零點,還剩一分鐘,快來許願。”顔禾氣喘籲籲地拆生日蛋糕。
蘇辭心頭卻怔松一片,一時難以說話。
蛋糕是顔禾跑下山買的。
她開車下山到一半,下了暴雨,車陷在泥潭中動彈不得,山林裡信号也很差,地圖失靈,顔禾隻好獨自下車,往冒炊煙的地方趕,沒想到炊煙看着近,跑起來遠的很。
顔禾緊趕慢趕,終于帶着小鎮買的生日蛋糕,在零點前的最後一分鐘趕到了壽星面前。
抽出蛋糕,經典的老式裱花蛋糕映入眼簾,簡單的紅白色奶油,上面的巧克力牌裱着質樸又直白的“生日快樂,愛你老婆”。
顔禾微妙地尴尬了下。
這也太情意滿滿了吧。
時間不多了。
顔禾趕緊擺好許願蠟燭,點燃。
許願是生日贈予壽星最幸福的權力,顔禾無論如何怎樣都想讓蘇辭擁有。
蘇辭配得上擁有,她想。
顔禾還怕蘇辭不知道規矩,特地叮囑:“許願不能說出來,說出來就不靈驗了。”
蘇辭抿唇笑得開心:“好。”
顔禾一手掩着蠟燭不被雨水打滅,一手将蛋糕舉到她眼前:
“快許願吧,蠟燭要滅了,诶,沒那麼急,這是你第一次許願,得好好想生日願望,今天你最大。”
蘇辭看着在溫暖的燭火下慌亂又濕漉漉的顔禾,聽話地雙手合十,閉眼喟歎。
她怎麼可以這麼好…
真的好想…私藏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