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墨,将天穹浸成一方洇濕的絹帛。燭夜獨坐案前,指尖撚着皓谛送來的密報,燭火在他棱角分明的臉上投下明滅不定的光影。
忽明忽暗間,他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弧度:“時間差不多了……”
屏風後傳來衣袂輕響,陽辭垂眸趨步上前,玄色勁裝在暮色中宛如流動的暗影:“當真要瞞着公主殿下?”他喉結微動,眼睫不安地顫動,“此番布局,公主殿下可能真的會動怒……”
燭夜指尖突然收緊,密報邊緣在指縫間發出細微的脆響,眼底泛起冷冽的漣漪:“她不會同意。”
“這場戲,該收尾了。”
就在此時,門外傳來侍從恭敬的通傳聲:“殿下,六公主求見。”
燭夜眉頭微蹙:“這般時辰……”
庭院中,皓祯踏着滿地碎銀而來。月光為他披上素紗,眉目如工筆勾勒般溫潤。他唇角噙着三分笑意:“錦歡,怎麼站在風口?當心着涼。”
錦歡深吸一口氣,擡起頭直視着他,眼中帶着幾分忐忑:“皇兄,我有話想對你說。”
他含笑點頭:“好,你說。”
錦歡的指尖無意識地摩挲着衣袖,聲音帶着一絲顫抖:“皇兄可還記得……我們初見那夜?”
“嗯?”
“那是個雷雨夜。”錦歡的指尖在袖中微微發顫,“我本要尋母妃,卻誤入五皇兄寝殿。當時五皇兄躺在榻上,一動不動,你就站在旁邊。房裡很黑,雷光映亮你半邊面容……”
皓祯唇邊笑意倏然凝滞。
“……确有此事。”
“你當時看我的眼神,冷得像淬了冰。”錦歡聲音輕若遊絲,“明明你與五皇兄生得毫不相似,可後來人人都說你是五皇子。”
“為什麼……隻有我記得?"
夜風忽然靜止,滿庭梨花懸在半空。
皓祯垂眸,長睫在眼下投出淺淡的陰影:“見過皓祯的人不多。我當時……也是第一次來人界。”他擡眼看她,眸中似有星火明滅,“你太小了,我擔心會有副作用,所以放過你了。”
“是你殺了五皇兄嗎?”
他眉梢微挑,笑意染上幾分玩味:“你覺得呢?”
錦歡望進他深不見底的瞳仁:“這些年來,你待我極好。”她攥緊衣袖,“我信不是你。”
皓祯忽而輕笑:“倒沒白疼你。”
“香漓早知此事?”
“嗯。”
“你們相識已久?”
“嗯。”
“果然……”錦歡袖中指尖掐進掌心,“皇兄,我今日來,其實另有話說。”
“我……”她突然仰起臉,眼中碎芒如星,“我喜歡你。”
她終于說出了藏在心底許久的話,臉頰滾燙,卻倔強地不肯低頭:“不是妹妹對兄長的喜歡,是……女子對男子的喜歡。”
四下寂靜,唯有夜風卷起落花,拂過二人衣袂。
皓祯眸光微動,眼底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他雖早已知曉她的心意,可此刻聽她親口說出來,不禁有些意外。她向來驕縱任性,卻唯獨在他面前小心翼翼,如今竟敢這般直白地剖白心迹。
他看着她通紅的臉頰和倔強抿着的唇,忽然輕笑一聲,故意拖長了語調:“你臉好紅哦。”
錦歡一呆,随即漲紅了臉,羞惱地瞪他:“皇兄!”
“我——”錦歡氣結,一時竟不知該惱他還是惱自己,最終隻能忿忿地跺了下腳,“你、你太過分了!你就沒有什麼想對我說的嗎!”
“嗯……大約沒有你想聽的話,我就不說了。”
錦歡怔住。她曾目睹吳采薇被拒時,他是怎樣字字誅心。
鼻尖忽而一酸:“皇兄待我……終究溫柔。”
“溫柔?”他似笑非笑,“倒是頭回聽說。”
她仰着臉,眼中噙着将落未落的淚:“皇兄,我喜歡你這件事……你有沒有一點點開心?哪怕隻有一點點?”
他其實心無波瀾。她是他從小看着長大的妹妹,她的情意于他而言,不過是少女的一時癡念。可看着她執拗的眼神,他終究不忍,溫聲答道:“開心。”
“如果……我和你更早相遇……”
“錦歡。”他截住話頭,聲音溫柔卻不容轉圜,“别讓我們連兄妹也做不成。”
錦歡的眼淚終于落了下來,卻倔強地仰着臉不肯擦拭,任由它們在月光下泛着細碎的光。皓祯看着她,忽然伸手,用拇指輕輕拭去她臉頰的淚痕。
她的睫毛顫了顫,像是被驚動的蝶翼:“我想聽實話。”
“……我會喜歡香漓。”
“情之一字,原就難解。”他望着遠處的宮燈,眼神有些悠遠,“就像春日裡的一場雨,你永遠不知道它會落在哪片花瓣上。”
“可還有想問的?”
錦歡望着皓祯,眼底的淚光未散,卻帶着前所未有的執拗:“最後一個問題。”她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皇兄,你真正的名字……是什麼?”
皓祯神色微頓,眸中閃過一絲詫異,他沒想到她會問這個。
良久,他忽然展顔。那笑意不似往日溫潤,反透着幾分疏離的涼薄。
皓祯——不,此刻或許該稱他為燭夜。他唇角微揚,笑意不達眼底。
“燭夜。”他淡淡道,“我叫燭夜。”
“是哪兩個字?”
修長的手指在月光下虛劃,指尖泛起幽藍光芒,在夜空中寫下這兩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