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的主人睜開眼,因昨夜沒睡好,多少有些疲乏,但陶茵卻精神飽滿。
因手臂有灼傷,雖不影響拿物寫字,可也怕傷口破損發炎,更吃不得發物,早飯隻用了些清淡的吃食,樊齡譽每餐隻吃八分飽,陶茵借用着别人的身子,除了能感知身體感受之外也能同時感知餐飯的滋味兒,不管吃了多少,肉都長在他的身上,這倒讓她覺着是件非常方便的事。
飯後楊京端來溫茶,樊齡譽端起才要細品,便被陶茵阻止,“這茶不好喝,我想喝昨天那個,有沒有?”
“您說什麼?”這突如其來的一句,又讓楊京懵了,即便在外人面前陶茵将口音模仿的已經很像了,可講話方式和語氣卻很難糊弄過去。偶有幾句突兀的飄到楊京耳朵裡,總讓他覺着是幻聽,已經不止一次懷疑是不是自己患了耳疾。
到底是樊齡譽細膩,昨日在府裡喝的茶是陽羨雪芽,豆香明顯,鮮爽回甘,許是很合她的口味,于是他将手裡的茶盞擱下,擡眸吩咐道:“去換陽羨雪芽來。”
語氣又恢複如常,楊京應聲退出外間安排人去煮茶。
自打病起便耽誤了許多公事,喝完茶後樊齡譽便直奔書房而去處理堆積如山的案宗一應。
三司是當朝樞紐機構,主理鹽鐵、度支與戶部,太子還在時便由他監國,同時主理三司一應,足可見皇上對他的器重與信任,彼時樊齡譽跟着太子,輔佐他處理三司事務,直到今日皇上也并沒有将他撤回的意思,因而哪怕在其職一日樊齡譽也不敢懈怠。
陶茵自是對他的這些公函不感興趣,可是在人家的身體裡也左右不得,隻能被迫同他一起審閱批注,偶有不認識的字還會向樊齡譽請教一二,他倒是極有耐心,一字一句的給陶茵講解。
稍歇時陶茵便研究起他手邊的硯台還有那一套四方香墨來,陶茵小時候學過美術,對于古代文房四寶了解不多卻很喜歡,樊齡譽所用這一方徽墨沒有她印象中的臭豆腐味兒,反而帶着幽幽蘭花香,墨身貼金箔四君子紋樣,摸起來質潤似玉,研磨無聲。樊齡譽教她在硯台上磨了兩下,倒讓陶茵感到新奇,不亦樂乎。
平日裡樊齡譽處理公務時不喜有人在一旁打擾,就連研墨也是自己動手,此下雖右用不得用,卻是省了許多事,陶茵在一旁研墨倒也不耽誤他左手于公函上批注。
廚房裡做了幾樣點心,楊京趁熱命人端到書房來,隔着珠簾,他竟看到自家四殿下于桌案前一手批公文,另一隻手研墨,互不幹擾,同時進行。
這詭異的場面使得楊京用力閉了眼,再睜開時樊齡譽的右手已然放下,楊京也以為自己方才是看花了眼,松了一口氣。實則是陶茵覺着手酸了。
“四殿下,”楊京掀了珠簾進來,命身後人将兩碟子點心擱下,“這是廚房新做的松黃餅和福桃雪蓉糕。”
樊齡譽擡眸看了一眼,那道福桃雪蓉捏成桃狀,上方色白如雪,底部是嫩粉漸變色,其餘用春柳綠點綴,外形色澤看起來甚至是喜人,見此讨巧的點心,陶茵伸手便要去夠,“這個看起來不錯啊!”
手還未伸到,便被樊齡譽以左手一把扯過腕子抓回,翻過碗子掌心朝上,看了右手指腹上隐隐的烏色不禁皺眉,“方才研墨染了墨色,這樣就着點心吃下去要壞肚子的。”
“忘了。”
二人一句一應,局外人看得驚悚,這種自說自話的情況已經持續了有些日子了,若細算起來好像自打給太子守靈之後四殿下就開始變得不正常,楊京不止一次察覺,卻不敢問,心裡有了諸多猜測,有一個可怕的念頭在他腦海中響起,越想越覺着脊背發毛。
怎麼看四殿下都像鬼上身。
将盤中所備濕帕雙手奉到樊齡譽手上,樊齡譽左手接過,楊京道:“四殿下,您手臂上還有傷,讓小人來吧。”
“這點小傷無妨。”細細擦拭右手指腹處的墨痕,直到拭淨了才将帕子放置一旁。
陶茵伸手去探方才相中的福桃雪蓉,一口咬下去眼前一亮,這道點心口感松軟,很合她的口味,不過細品之下倒稍有不足,“真好吃,不過要是再甜點兒就好了。”
這可苦了樊齡譽,他最不喜吃甜食,因而府上做的點心口味都偏清淡,很少放糖。
一旁的楊京着實忍不得,旁敲側擊問道:“四殿下,您看起來臉色不大好,要不要請郎中來瞧一下?”
“無事,就是昨夜沒睡好,午時補眠就是了。”他一邊嚼一邊說道。
就在楊京越發心慌的時候,有小厮捧着一封書信匆忙來報,“四殿下,奉州來的八百裡加急。”
“快拿進來!”樊齡譽遞了個眼神過去,楊京會意,朝外吩咐道。
小厮将信送來,樊齡譽示意楊京拆開蠟封。
從前在電禮劇中總聽到八百裡加急,陶茵猜這是十分重要的信件,為了不耽誤他,便将手裡的點心暫時放下,樊齡譽接過書信,大概掃了一眼其上内容,面色驟變,怒一把将書信拍在桌案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