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宇文邕回到本陣,糧草炸毀過半,但人員似乎沒有什麼損失,宇文邕環顧四周,觀察本陣傷損情況,頓覺此手法十分熟悉,嘴角浮現一絲笑意,策馬折回。
不出宇文邕所料,折回途中遇有一對齊軍,約摸二十餘人,宇文邕觀察他們騎馬的狀态,無論是熟練程度,還是隊形保持,并不像是訓練有素的軍人,宇文邕雙眼迅速掃過他們每一人,定睛瞄準,一箭射中其中一隻馬腿。
“夫人!!快到我的馬上來,太危險了,快來。”
楊雪舞所騎的馬中箭,她猛然回頭,看到了身後五十米處緊追的宇文邕,以及他臉上那勢在必得的笑意。
楊雪舞兩次嘗試躍到身邊另一匹馬上,均沒有成功:“你們快走,他的目标是我!快走,彙合安德王!”
“夫人,我們不可能丢下你……”話音未落,數十支箭飛射而來,楊雪舞周圍的護衛死傷大半,馬兒似乎受驚,楊雪舞咬緊牙關,情急之下調轉方向橫向而行,要一個人引開他們。
宇文邕在身後大喊:“雪舞,你回來!那邊是懸崖!危險!”
楊雪舞已經聽不清楚宇文邕的話,隻覺腦子裡全是心口怦怦的聲音在猛烈回蕩,視線逐漸被淚水模糊,一瞬間,她有些茫然,突然不知道自己這麼拼命逃跑,是為了什麼。這個關頭,要麼立即停下,用自己交換斛律将軍,要麼繼續跑,回到四爺身邊……對,回到四爺身邊,可是斛律将軍怎麼辦?但如果自己束手就擒,宇文邕是否真的會放了斛律将軍?
此時,一個熟悉的身影自前方飛馳而來,雪舞頓覺内心忽然清明,隻見高長恭一掌拍在馬鞍,一躍而起,輕功飛來,拉起楊雪舞的胳膊,回身飛向踏雪,楊雪舞向齊國陣營而去。
宇文邕加快速度,緊随其後,三人又快回到兩軍對峙地之時,不知從何處射出一隻冷箭,刺中楊雪舞右腳腳踝,也許是剛才過于緊張,楊雪舞頓覺耳朵一鳴,視線變黑,從馬上掉了下來。
高長恭後知後覺到身後的雪舞中箭,伸手去抱已跌落半空的楊雪舞,卻被後方飛身撲下馬的宇文邕搶先——宇文邕攬過楊雪舞,自己卻仰面摔在地上。
隻晚了一步,短暫昏迷的楊雪舞再次睜開眼時,被宇文邕抱着坐在地上,烏泱泱的周軍以人牆将自己與高長恭隔開,透過一隻隻黑色的戰靴,楊雪舞隐約看見受傷的踏雪。楊雪舞正要掙紮着站起來,卻被點住穴道昏了過去。
再次醒來時,楊雪舞發現自己躺在周軍營帳内,被火樹銀花毀掉的物資還彌漫着火藥味,楊雪舞撐着胳膊坐了起來,發現右腳傷口已經被包紮好,宇文邕正端坐在對面,身着變裝,參閱文件。
“醒了?”宇文邕見她坐了起來,擡眼看了一眼,又繼續低頭看文件:“是我管教不利,我也正在查,對你放冷箭的人,究竟誰這麼大膽,違抗我的指令。”
楊雪舞冷冷看了一眼宇文邕:“所以,你到底放了斛律将軍沒有?”
宇文邕笑而不答,起身倒了一杯水,遞給楊雪舞。
楊雪舞接下杯子卻沒有喝,隻是放在一邊:“你的目的達到了,說吧,需要我怎麼幫你收買人心?”
“何必這麼無情?天女流有上古巫族血脈,不是應該心懷大愛,對蒼生一視同仁?你既能守護齊國百姓,也一樣能守護周國百姓。”
“我從來不覺得自己是天女。”楊雪舞的目光避過宇文邕直視他身後的案桌:“我也不相信有什麼神運,事在人為,謀事在人,所謂國運,應該掌握在百姓和當權者手中,全看他們怎麼做。”
“謀事在人,那成事可在天?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宇文邕眼神堅定,望着終于抓到手的天女,如若在觀賞着一件稀世珍寶。
“缺又待如何?”楊雪舞看了宇文邕一眼,内心似有一絲波瀾,那時被他抓到周國,一開始就是利用吧,但後來的幾次交集卻給宇文邕産生了情感上的異樣,無論是為貞兒醫病、市集被贖回還是被救回周國以及與四爺相認後與他告别,在自己看來,他真的是一個伴過她出生入死朋友,但那時的她還未想過——如果不曾遇見四爺,自己是否會接受他?此刻想到這裡,楊雪舞輕輕地自嘲了一下,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自己曾不信命,放棄一切回到四爺身邊,在奶奶的幫助下,以賜姓成了“鄭妃”,自己也曾不夠冷靜,讓鄭兒插足,差點失去了“鄭妃”的地位......所謂“命定的鄭妃”究竟本來就是自己,還是鄭兒,又或者,她本可能是任何人——所以,“命定”到底有什麼意義,這些又如何與他說?他根本不是她認識的那個宇文邕!
宇文邕望着思緒不知飄向何方的雪舞,揮手試探:“雪舞,你怎麼了?剛才摔下馬,還在驚吓中嗎?”宇文邕再次遞上水杯:“我會揪出放冷箭的人,但眼下,周國需要天女的合作......”
楊雪舞收回目光,既然他不是那個宇文邕,那就不必再講情面:“巨鹿之戰,楚國天時、地利皆不占,項羽破釜沉舟,帶領諸将士以少勝多,以‘人和’ 扭轉局勢;夷陵之戰,陸遜卻以天時、地利發動火攻取得勝利;還有,邙山大戰,你們不也是戰敗的一方嗎?天時地利人和,缺又怎樣?”
宇文邕從楊雪舞眼中讀出了鄙夷與不屑,不知道她究竟有多癡迷蘭陵王,想必她已抱着必死的決心待在此處,便不再多言,将水杯重重放下,拂袖離去。
楊雪舞被俘的消息不日便傳遍齊國,百姓對此議論紛紛,鄭兒卻十分欣喜,立即遣人在城中散布消息:天女楊雪舞棄齊國于水深火熱不顧,投靠周國。
與謠言相對抗的,一邊是百姓對天女的固有了解,一邊是段太師努力扭轉言論。謠言雖是編造,但在極權的加持下變得猛如洪水,鄭兒仗着高玮所給的權力與縱容,下令将所有反對謠言者處決,這其中亦包括段太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