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母親都沒有愛過她,所以她從不計較别人是否愛她,也不至于去在意是否借了誰的光,才換得那些珍視與善意,隻要他動過一點點真心,對她而言就彌足珍貴了。
身份天淵之别的兩個人,注定隻是彼此命中的過客。
她聽他說那些真心話,心裡是高興的。
原來去掉那些浮華的雕飾,在數年以前,她所喜歡的這個人也曾是一腔熱血的少年,為了一句誓言,就可以義無反顧地抛下所有,全心全意地去愛一個人。
她沒能在他還善良的時候遇見他,但在這一刻,過往種種像是走馬燈一樣在眼前閃過,她意識到他們的相見亦是美好的,畢竟是他教她明白了溫柔。
她知道,她這一輩子都忘不了他。
水珠順着牆上的縫隙哒哒往下滴着,她雙膝跪在地上,默默閉着眼,生命中的最後一絲亮色逐漸黯淡。
神識恢複稍許時,蕭瑾艱難地喘了口氣,覺得頭朝前靠着的姿勢不舒服,敲了敲凝香的肩膀。“太緊了……”
凝香感到懷裡的人微弱地掙了一下,連忙一松手,又聽他道:“差點兒喘不上氣……”
就像有什麼小動物往她的心上踹了一腳,那處撲通撲通跳個不停。
她怕蕭瑾聽到,霍然站了起來,往後頭地上撿了刀。“我出去看看,你乖乖呆着别亂動。”
井口的微弱的亮光罩在凝香身上,蕭瑾看着女子熟練地将繩索往上頭一抛,指尖迅速往下一拽,繩索已然固定住了。
凝香背着他拽了下繩子,确認繩子是結實的,回眸看了他一眼。“若過了半柱香的時間我還沒回來,證明外頭那些人散了,我去找點草藥,你不用擔……害怕。”
蕭瑾看她眼底倏地閃過一抹攝人心魂的藍,怔了一瞬,有氣無力答了句:“等你。”
凝香走後不久,蕭瑾聽到井口傳來腳步聲,他神色一黯,手捂在胸前,忍痛尋了暗處躲着,同時從腰間抽出短刀。
“王爺,是我!”
蕭瑾聽到林霖的聲音,松了口氣,背靠在牆壁,慢慢滑了下去。
林霖跪在幾步外,蕭瑾眼皮也沒掀。“人走遠了?”
林霖聽出主子語氣裡的陰陽怪氣,擦了把汗,“走遠了。”
“嗯。”蕭瑾淡淡點頭,猛地從身邊撿了塊小石子向林霖扔去。“你怎麼不等黑甲衛把本王埋了再出現呢?”
林霖偏頭一躲,額頭還沒觸到地上就擡了起來。“屬下該死,請殿下再給屬下一次将功贖罪的機會吧!”
蕭瑾指着林霖冷笑。“這話你說了幾百遍了。”
他笑着笑着,扯到傷口,忍不住咳嗽了幾聲,喉嚨裡漸漸傳來血的味道,他面色一冷。“今晚外頭是怎麼回事?”
“屬下率人趕到時,正巧撞見黑甲衛在放箭,大概有三四十個人。咱們這邊帶了兩百号人,雙方正要動手,正巧黑甲衛的陳統領騎馬趕到了。”
“陳梁?”
“對。陳統領讓我幫忙給殿下請個罪,說這兩天都是誤會,急急忙忙召回了那幫放箭的黑甲衛,一夥人拿上家夥就要跑。屬下留了個心眼,拉着陳統領到旁邊一問,陳統領偷摸摸說是上頭有人假傳聖谕。”
蕭瑾眼皮子猛地一跳,黑甲衛隻聽天子号令,必見信物或玺印才會行動,誅九族的事,誰又吃了雄心豹子膽?
老頭子想殺他,臨時改了注意,覺得留着他日後還有用,一句假傳聖谕就想把他給打發了?
蕭瑾一雙鳳眸陰鸷。“誰有這個膽子?貴妃,萬春還是老六?”
但凡老頭子把髒水潑給這三個人以外的人,他都不會服氣的。
他猛地想起老六,那個每次進宮,都拉着他的袖子,一口一個“五哥”的臭小子。
從小跟在老頭子身邊,帝心如淵,深不可測,如此言傳身教——十歲了,心是不小了。
林霖聞言渾身一顫,重重地磕了下去。
蕭瑾唇畔浮出一抹冷笑。“你替本王寫信給四哥,請他卧床裝病,作出無法領兵的樣子。同時修書給溫濤、蔣孟昭、崔裘等人,要他們以軍中無帥為名,請求聖上下旨令本王替代四哥。王洛、白笃幾個能帶兵的,都讓他們給本王稱病。”
老頭子雖然改了主意,難保不會反複,而領兵打仗,既讓老頭子一時半會不能動他,又是一個趁機扶植親信的好機會。
隻是他被背後捅刀子捅怕了,連最親的四哥也不敢盡信,畢竟他可是老頭子心目中的儲君。退一步說,即便四哥念手足之情,可他還有個野心勃勃、一心想當皇後的老婆呢——枕頭風的威力可不能低估。
“林霖,書抵三日後,四哥必須得病。”
林霖拱手。“屬下明白。”
蕭瑾又默了片刻,語氣索然。“傳信給貴妃,就說本王問母親安。”
他與他母妃向來疏遠,這一回他突然問安,她難免關心一下他的境況,知道情況後,自然也就會幫他盯緊老六,順帶在老頭子面前替他說幾句軟話。
天家母子,到底是少了幾分尋常人家的真心和睦,表面虛與委蛇着,私底下誰又騙得了誰?
“是。”
“永穆跑了,你派人去搜尋她的下落,有眉目後再通知延德。”
永穆是制住謝安的殺招,如今他改變主意了,對付謝安這種瘋子,索性将永穆送回燕京,誅其心亂其神,等到謝安露出破綻,他則坐享漁翁之利。
“對了,上次交代你的事辦的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