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客棧,蕭瑾往床上一躺,胳膊枕在頭底下,正要抖開被子蓋在身上,隻見凝香拎了他的藥出門去。
“去做什麼?”
她頭也不回,“煎藥。”
他的生死在她一念之間,他當即翻起身。“陪我說會兒話吧,藥交給底下的人去煎,謝安留着我還有用,他們不敢動手腳的。”
凝香回眸看他一眼,下樓去了。
他頓時坐不住了,捂着傷口跟了下去。隻見她一路去了後廚,竟真的舀了水,握着香胰子淨手。
蕭瑾不敢放松,倚在門上看她動作。
凝香今晚沒吃什麼,折騰了這麼久也累了,慢吞吞地洗藥、舀水。藥味在狹小的廚房裡飄散,她斂眉垂目,神色沉靜,盯着藥鍋,赤紅的爐火将她的面龐燙得微微發紅
蕭瑾将遮住她眼睛的一縷發勾到而耳後。“上去休息,我自己來。”
凝香似沒聽到。
蕭瑾抱着手胡亂轉了兩圈,百無聊賴,湊過去逗了她幾句,她隻是笑,一聲不吭。
蕭瑾索性搬了張凳子在她身側,看着她用木勺攪動藥汁。他将手伸向她光潔的側臉,被她一偏頭,躲開了。
凝香琥珀色的眼底映着光輝,眉毛如煙雨中的遠山,蕭瑾仿佛被什麼東西勾住了,心弦漸松,睡意朦胧中生出一種歲月靜好的錯覺。
他開始想,她從前也是個普通的小姑娘,說不定還是愛笑愛鬧騰的。
平淡的歲月在七歲那年戛然而止,牙人以一百貫将她賣入了燕京赫赫有名的醉香居。
在妓館的第三日,她用送給他的那把短刀,幾乎将那個亵玩她的老太監捅死,差一點就被活活打死。
她進了謝家,沒有陽光的地牢裡,她在靳月的懷裡睡了數月。
她廢寝忘食地練功,渴望有出頭之日,卻在細作遴選的那一天,被人往臉上劃了一道深可見骨的傷疤。
她遇到了秦沐儀,她的師傅教她忘情忘愛。
她一日日長大,殺了無數的人,成了别人嘴裡黥面髡首不苟言笑的十一。
她才十七歲,沒什麼人真心待過她。
他想漱玉部的情蠱着實陰毒,勾起前塵,串起過往,焚盡了背叛與仇恨。
凝香将藥汁倒在粗瓷碗裡,遞給他。
他看着她了無波瀾的眼睛,有那麼一刻,雄心湮滅,壯志消散,如此柴米油鹽平平淡淡過一輩子也不錯。
“你和涵涵在一起的時候,也想江山嗎?”
“不想,那時隻想飲酒打獵,肆意快活就是一生。”
凝香站在一旁,見蕭瑾鼻梁骨高聳,目色如雨後山色,難得純粹,不覺彎了眉眼,将手貼在他瑩白的臉頰之上。
蕭瑾将她的手捏在掌心,将碗随手一扔,攬過她愈發纖細的腰,将臉貼在她腰側。
她身上苦甜參半的香氣透過衣衫,時光倒回數百年之前的某個夜晚,他閉上了眼睛。
*
“怎麼這麼愛哭?”
凝香睜開眼睛,隻覺得側臉下方的布料一片冰涼,一隻手安撫似地摸着她的頭。
她慌忙從蕭瑾懷裡爬起來,背對他坐在床頭,用手背擦幹眼淚。
她做了一個夢,關于一個叫做涵涵的女孩子的一生,夢裡有個禽獸在她舌頭上咬了一口,滿嘴都是血腥味。
“去哪兒?”
清亮的月光滲進紗窗,凝香沒理他,屋裡緊接着就響起她漱口的聲音,蕭瑾哭笑不得,她足足漱了好一會兒,跑到桌前拿了茶壺,一杯接一杯灌茶水。
他朝着凝香招手,“給我也喝一口。”
凝香裝作沒聽到,推開窗戶,如水的月光傾瀉下來,她閉了眼。
蕭瑾奪過她剩下的半杯茶,有些忍不住笑,“生氣了?”
“睡你的,别管我。”
蕭瑾嘴角一掀,把她抱到窗台上,月光灑在她微翹的鼻尖上。他捏着她臉上的肉,“我不恨你了。”
凝香冷笑一聲,他這會兒是不想要她死無葬身之地了嗎?
明早是不是又變臉了?
蕭瑾低頭含住了凝香花瓣似的的嘴唇,凝香愣了一下,往他胸前一推,沒推動。
蕭瑾覺得她的嘴唇既軟又甜,吮吻了幾下,見她沒有抗拒,越發肆意妄為,用牙齒抵住她的唇瓣,輕輕地咬了起來。
凝香耳朵跟熟了似的,閉着眼睛不敢看蕭瑾,他忽然停了下來,把她的手貼在他滾燙的胸膛上。
凝香給蕭瑾撩撥得心頭火起,一口咬在他的食指上,心說幸好這裡沒有戴什麼破戒指。